第21部分 (第1/4页)
清人入主中国,阴察学术宗主之所在,与夫当时趋向之众寡,于是从众而力主之,陞享朱子于十哲之列,而号于天下曰:朱子之道,即吾帝室之家学也。遂天下洽然悦服者有之,缘饰希世者有之。……此其意,徒审中国之大势而先据之,钳天下之口而莫敢号我以夷狄也。……
东南开明,必先天下而有事情,喜轻浮而好议论,则康熙六巡淮浙,所以阴沮豪杰之心,而今皇帝踵而五巡矣。
天下之患常在北虏,则迨其宾服,自康熙时筑宫于热河,……今皇帝身自统御而居守之矣。
西藩强悍而甚畏黄教,则皇帝循其俗而躬自崇奉,……分封名王以析其势。
此清人所以制四方之术也,独于中土似若无所用心,然其心以为,天下之小民,薄其赋敛则安矣,……但天下之士大夫顾无可安之术,则估尊朱子之学大慰游士之心。……一以阴弱中土之士,一以显受文教之名。……其愚天下之术,可谓巧且深矣!'24'
似乎清人统治天下,皆为一种“术”之运用,且有“阴”、“显”的两个方面,无论是“尊朱子”,还是“薄赋敛”,并不是像他自己所标榜的样子。'25'尽管朝鲜人的态度已有所转变(如称“清人虽是胡种,凡事极为文明,”'26'“乾隆行宽大之政,可谓贤君”'27',但仍持如此严厉的批判态度。
用人则“内满而外汉”,使臣李彝章回国报告里写道:
今则兵权、宥密,专委清人,治民之职,汉人仅参其半,而如客如奴,以此之故,积怨太甚。
朝鲜国王评论说:“乾隆独何心而分别清汉”?'28'乾隆八年考选御史,杭世骏策称:
天下巡抚,尚满汉参半,总督则汉人无一焉,何内满而外汉也?三江两浙天下人才渊薮,……而十年不调者,皆江浙之人。岂非有意见、畛域(之分设)?'29'
或者,就像伦敦大学国际会议论文所说(2010年):
一个“幽灵”,在中华大地徘徊。它来自于北方,在近千年的时间里,挟带着异样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及其强大的武装力量,一次次以少数征服多数,君临了中国。从表面看,它像似中国传统,却又不是,如同“天可汗”制度,带有着“国际背景”。它到底是什么?过去,常把它解释为“民族矛盾”、“野蛮落后”,恐怕也不尽然,或许我们应一步把它视为一种“政治性质”。所谓“清朝统治者”,已有几分接近于“现代政党”。在一般所说的清人受到“汉化”的同时,我们也许更应该注意到这一“外来者”的“异质性”和它的主动“侵略性”(不仅表现为清初“薙发”)。'30'
这确是异乎传统政治之常的,也无怪时人之不易接受。
1773年,耶稣会团体被罗马教皇下令解散,第二年,作为“最后一个耶稣会士”的刘松龄,“以忧郁卒”(享年71岁),一个时代就此终结。
二十年之后,乾隆皇帝终于实践了自己当初的诺言,执政六十年后,“即当传位皇子,归政退闲”。又当了三年太上皇,才撒手西去(1799),其时已经年近九旬。
有一些问题,我们至今仍不好回答,即乾隆皇帝明明知道刘松龄等传教士的违规行为(如涉足传教、信件不由官差递送'31',为什么却“置而不问”,予以包容?他知道不知道,这些传教士曾在背后这样骂他,而且传诸四方?
更为重要的是,在十八世纪,一个“现代化”的年代,通过包括传教士在内的各种途径,西方是否曾经影响了中国?而就一般意义而言,传教士又对中国政治产生过何种影响?相反,中国又曾怎样影响了西方(这种影响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这些,恐怕都不好回答,也远远超出了本书的范围。
我们只知道,就在皇上归政之后(嘉庆元年正月,1795),发生了他一生中最不称心之事,其程度远远超过乾隆十三年,这就是川楚陕白莲教起事(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正是因此让他早年无意间决定了“至乾隆六十年即当传位皇子,归政退闲”)。而在几乎同时,在欧洲爆发了法国大革命(1789),和一系列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大事。
我们也可以说,中外历史已渐次打成一片。
* * *
'1' 罗伯特·恩特曼(Robert Entenmann):《安德列斯·雷在四川西部的第一次金川战争1747—1749》,《中西文化关系杂志》,第19期,1997,第8、10、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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