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2/4页)

公差迤跟到家拿住,曰:“吕爷叫你。”脚夫黄三不知来历,只得随往。吕爷曰:“你缘何挑走秀才行李?”黄三惊曰:“只暂寄我家,便欲送还。”官止喝:“打五板!”田秀才方到衙。吕爷叮咛黄三曰:“今日饶你罪。这田相公昨日被脚夫挑走一担笼,限你两日代根究来;若寻不出,定坐你赔。”黄三曰:“河下挑夫,两日换一班。昨日不是我辈。”吕爷曰:“你即根究昨日的。”

黄三密访两日,不能得。第三日,公差来拿。到半途,见一脚夫柳五,将银三钱换钱用,随即买鱼肉等归家。黄三再拿到衙,禀曰:“并访不得。只今遇柳五换钱,多买鱼肉,事有可疑。”捕衙立差四人,同田秀才、黄三直往柳五家搜。只一间小房,搜果见赃。拿到捕衙,柳五供曰:“银物现在。前五日未敢出门,今日止用银三钱换钱,买物作欢。拐盗是实。”捕衙发打二十板,曰:“你二脚夫拐资客货,各该拟徒。但黄三捕出柳五,以此赎罪,再打十板释放,以惩后日。姑念柳五穷汉,只拟不应罪,纳完发放。”再叫田秀才具领状来,尽将原物领去。不数日,拿得真赃正犯,非有治才,安能如此哉!

按:脚夫挑走货物,处处有之,故出行最宜慎防。若吕捕衙之发奸得捕盗不遗余力者,全在以脚夫查脚夫一着。所谓“以蛮夷攻蛮夷”是也。又谚云“贼拿贼,针挑刺”,亦此意也。雇夫者可以为戒,捕盗者可以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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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道士骗盐使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南京吴趋里人也。中弘治戊午南京解元,因事被黜之。后遂放浪不羁,流留花酒。善诗文,画极工。与文征明、文征仲、祝希哲等为友,皆极一时之名流也。日游平康妓家,滑稽为乐,随口成文。有一皂隶,携纸一张求画。伯虎援笔,画螺蛳十馀个,题诗于上云:“不是蝤蛑不是蛏,海味之中少此名。千呼万呼呼不出,只待人来打窟臀。”众皆大笑。偶一日出,见县前枷一和尚。众人请曰:“可将此和尚作诗一首。”伯虎询知和尚被枷缘由,援笔题于枷上曰:“皂隶官差去采茶,不要纹银只要赊。县里捉来三十板,方盘托出大西瓜。”知县送客出来见之,问是何人所作,或以伯虎对,即将和尚释之。其捷于口才,大约类此。

一日,与祝希哲等十数辈,携装游维扬,日与妓者饮酒,声色为乐。将及一月,资用殆尽。希哲曰:“黄金用尽,作何计策乎?”伯虎曰:“无妨!当今盐使者,资财巨万。我和你二人,可假扮女贞观道士以化之。”二人即扮道士。值盐使者升堂,二人俯伏阶下,云:“女贞观道士参见。”盐使者大怒曰:“岂不闻御史台风霜凛凛耶?是何道者,敢此无状!”将挞之。二人徐对曰:“明公以小道为游方觅食者耶?小道遍游天下,所交者皆极海内名流。即如吴邑唐伯虎、文征明、祝希哲辈,无不与小道折节为友。凡诗词歌赋,应口辄成。明公如不信,愿奏薄技,惟明公所命。”盐使者乃指堂下石牛为题,命二人联诗一首。伯虎应声即吟云:“嵯峨怪石倚云边,”哲云:“抛掷于今定几年。”虎云:“台藓作毛因雨长,”哲云:“藤萝穿鼻任风牵。”虎云:“从来不食溪边草,”哲云:“自古难耕陇上田。”虎云:“怪杀牧童鞭不起,”哲云:“笛声斜挂夕阳烟。”

盐使者览毕,霁色问曰:“诗则佳矣。将欲何为?”二人曰:“顷者女贞观圮坏。闻明公宽仁好施,愿捐俸金修葺,以成胜事,亦且不朽。”盐使者大悦,即檄吴兴二县,可给库银五百与之。二人见盐使者应允,速夜赴吴兴,假为道士说关节行状,对吴兴二县云:“今有盐使者修葺女贞观,此系盛举,可依数与之,不可宽缓。”吴兴二县果如数与之。二人得银大悦,曰:“不将万丈深潭计,安得骊龙项下珠?”复往维扬,聚交游十数辈,于妓者家欢呼剧饮,纵其所乐。不十数日,五百之金费用殆尽。后盐使者按临吴兴,束衣冠往女贞观,则见其倾圯如故。召吴兴二县责之,二县对曰:“日前唐伯虎与祝希哲从维扬来,极称明公兴此盛举,小知县即依数与之矣。”盐使者怅然,知为二人所骗,但惜其才,故亦不究。

按:唐伯虎、祝希哲,皆海内一时名家也。但以不得志于时,遂纵于声色,青楼酒肆中,无不闻其名。然非口若悬河,才高倚马,何以能倾动使院?此之骗,可谓骗之善矣。独计当今冠进贤而坐虎皮者,咸思削民脂以润私橐,敛众怨以肥身家,其所以骗民者何如!乃一旦反为唐、祝所骗,亦可为贪墨者一儆。但其知而不究,亦可谓有怜才之心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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