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3/4页)
威夷人)在搞花样。Zenko——他想起那个日本名字——他不该再要牌,葡萄牙人也不该跟着要。那样白克就拿不到那张A。这简直是在故意跟他作对,他猜想这三个家伙很有可能是合伙欺骗他。他有时会觉得那局牌才是他眼下这些霉运的根子,要不是那次人家只用一手牌就赢掉他几百块钱,他就不会发誓三个月不打牌,要不是他发誓三个月不打牌,他就不会答应陪特蕾莎去河内——他无法按照这逻辑推出他想要的结论,因为他立刻又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会跟她去的。
都是些巡捕房密切关注的危险人物,马龙班长告诉他。他们卖枪,他看过很多死在枪下的人。小腿不断抽动,像是濒死的爬行动物。他不太能搞懂自己,他怕死,可有时候胆子却大得要命。他仔细想想,其实满世界都是他这样的人,租界里全都是他这样的人,他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过一句话,说有一种人,天生具有自我毁灭的倾向。这种人总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明明一个又老实又年轻的学生,却要去参加革命,明明一个勤恳的小生意人,听到轮盘上小球一滚就激动,明明一个整天阅读妇女杂志的规矩太太(里头还登些吹嘘无痛分娩法的医师写的文章呢),却要去跟人私通。
马龙班长手下有个文质彬彬的马赛人对他说,我们会保护你的。我们看重你,大大超过看重一个普通的包打听,你身上有一半是法国人。
他在本迪戈餐厅门口差点被人发现。回想起来,他觉得那个人肯定是看到他的,那穿黑色皮衣的家伙,从上唇到下巴,那圈胡茬几乎把嘴整个包围起来,可那张脸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人家在高级餐厅吃饭,他却像傻瓜那样站在夜风中。他突然觉得愤怒。他简直是在向人家示威,他在门厅那盯着人家看,他想看清楚这家伙到底在跟谁一起吃饭。他猜想别人一定是在留心他,搜寻他,他注意到穿黑色皮衣的家伙背靠墙站在阴影里,朝路的两头观察好久。
一定是看见他啦,别人现在变得极其小心。他不敢跟踪那辆车。靠走路是不可能跟上汽车的。至于汽车跟着汽车,那才是电影里的鬼扯呢。他想出个办法来——
他跑到兰心剧院的台阶上,从门厅后望着路口。他看到那辆汽车驶过,他把车牌号记在心里。汽车一定会开回车行。他一直等到那辆车回来,才跑到柜台上开单领牌子。他坐在司机座边上,他只多付一倍车价,只多付两块钱,就让司机把车开到贝勒路上,上次的乘客下车后走进哪条弄堂,司机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夜里,小薛躲在弄堂底,一直等到他们全部离开。早上他又来。
九点刚过,他站在五金铺柜台外面,店铺在贝勒路这一侧,正对着对面的弄堂口。他装作打电话,抬头张望——
不可思议!就像奇迹突然发生——很久以后他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那就像是奇迹。在弄口拱梁上方,在斑驳的红漆木板墙上方,过街楼窗口的花布窗帘瞬间拉开,一张面孔从暗淡的背景里浮现,是个女人,她探头看看窗外,她缩回去,关上木窗,又拉上窗帘。小薛认得她!那是船炫旁的神奇女主角,他曾冲洗出那张照片,可就算对着照片他也想不出是哪部电影。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他想找的地方,就是这窗口,就是这间过街楼。按照他那业余盯梢专家的想法,于某种偶然的原因而走进同一条弄堂。
现在,他又要跟踪这个女人。他看着她走出弄堂,他自己走在贝勒路的这一俩,稍后一些,但几乎与她平行。他看到她在康悌路⑴口朝西边走,他看到她在街角停下脚步,他只好向东边拐去。
他产生一种奇特的想法,觉得那个“坏朋友”正在试图侵蚀他生活中所有的美好感觉,而他却猜不出那家伙下一次又会出现在哪个地方,哪个他根本意想不到的地方。
⑴Rue Conty,今建国东路。
十三
民国二十年六月十一日上午十时十五分
多年以后,当萨尔礼故地重游(此时他早已与小薛情如父子),眼望着昔日的租界饱受战争摧残。而薛因为在战时与各方都保持着密切联系(这多半也与他的天性有关),南京的一些机构竟然对他产生疑虑,对他展开一系列的审查,甚至一度把他秘密关押起来。薛的许多朋友——包括萨尔礼本人,勇敢地站出来,提供各种证据,萨尔礼少校甚至引用法国外交部的一些旧档案,终于使薛维世先生安然释放。
萨尔礼为小薛设宴压惊,他盛情邀请薛去法国——不仅作为他私人的来客,也同样作为法国政府的客人(因为他多年来对法国海外殖民地事务作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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