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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完全聽懂,但畫中那一抹月光自他少時的夢裡來,明晃晃地照亮往事,照見那個尋人不遇的海上夜晚。

他不可遏制地想占為己有,但師母不賣。他去拍賣場問了一圈,打探到工筆大師的市價,開出十倍的價錢,師母轉讓了。

父母閒談時,提到他一口氣花光了本月銀行卡上的錢,母親問他,他不承認自己做了一筆母親眼裡必然不合算的交易,找個藉口漫應了。母親再問,他掛了電話。當時他正在圖書館閱讀《酉陽雜俎》,師母說,中文和英國文學一樣美。

他記得那男人和母親說話時,那傾首微笑的端雅神態,將來相見,他想拉著他的手,和他一直一直交談。

課餘時,他勤去藝術館和拍賣場,時有斬獲。母親見他花錢如流水,懷疑他吸毒,趕來他住的公寓,見到那一牆的畫。

從他懂事起,就被母親嚴厲對待,但那天,母親前所未有的憤怒:「我兒子可以是玩家,但不能是蠢貨。」

當代拍賣的模式起源於18世紀的英國,歷經幾百年發展,商業程度已足夠成熟,再無撿漏的可能。畫作拿去估價,所有專家都說,若不是被他拍去,它們本該是流拍品。他看向《酉陽雜俎》:「它呢?」

母親拍了照:「就它還像點樣子。」

母親回港後,他發現父親給的銀行卡被凍結了,他聊以度日的是母親的副卡,想給程約翰買件心儀的聖誕禮物,都會被母親知道消費明細。

他羞憤難言,過得更加頹靡。有一晚從酒吧離開,蒼穹里浮著一片蒼白的月亮,他提著一支伏特加,踉蹌而行,一陣風來,他和酒瓶子一齊跌進髒雪裡。

極寒的夜裡,似有光束落在臉上。他睜開眼,幾步開外,有人拿手電筒照他,他抬手擋住臉,光淡去了。那人奔到他腳邊,他透過指縫望他,像當年透過門縫望他。

是誰殊途曾照我?是你啊。他以為此刻已不在塵世,再次沉進夢裡。醒時已在酒店的大床上,床頭柜上擱著他的手機。

他按開手機屏幕,數個小時前,母親打了幾個電話,最後一條訊息是:「算了,你想玩藝術品就玩吧,我讓葉之南為你把關。」

他叫葉之南。他跳下床,拉開窗簾,外面是英倫如牛奶般的濃霧清晨。套房外間響起動靜,那人向他走來,他回頭,用他練習了多時的國語說:「你好,我是唐燁辰。」

宿醉後的頭疼很需要一碗清潤的白粥解救,葉之南帶他去樓下餐廳吃點東西,自己只喝極少的水。他埋頭喝粥,腦中萬念紛沓,一忽兒想他被葉之南守了一夜,一忽兒想他醒來時仍穿著昨晚的衣服,葉之南並未為他除衫,一忽兒想母親和葉之南還有沒有關係。

有關係又怎樣?他抬起頭,和他的深淵對視。黃昏時躲開的,等不到天明就又跑攏去,他極力笑得輕快:「我叫你阿南吧。阿南,你去睡一覺,醒了我們去看展覽。」

葉之南沒和他客氣,走了。他凝望著那風度翩翩的背影,他是怎樣地破碎過、痛過、掙扎過,才蛻變成這副潔白模樣,就像不曾沾染過一絲一毫的滄桑?

那個句子驀然浮上心頭:「忽有一人,白襴屠蘇,傾首微笑而去。」

母親罵錯了,再花十倍的價錢也值得。美人從來只屬於另一個美人,或是富貴之人。他得用力賺錢,圈禁他想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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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那天午後,他和葉之南約在一家意式餐廳見面。為了買到一件滿意的羊絨大衣,他遲到了。匆忙趕到,店堂內,心上人坐在光亮里,對他笑得像光亮。

他用了幾年時間準備,得以神色自如地和葉之南相談,但他不太有語言天賦,普通話講得怪腔怪調,葉之南的廣東話倒是極流暢,屢屢使他失神。是母親教他的嗎,還是一個又一個女人?

葉之南是拍賣師,那次是受一位朋友之託來英國,目標是倫敦佳士得拍賣場上一件梅瓶,順便應他母親的請求,去看看那件《酉陽雜俎》,他母親有個藏家朋友有意收入。

他看著葉之南的眼睛說:「我對他一見傾心,他只能是我的。」

葉之南笑問:「哪怕別人開任何條件?」

他挑眉,快樂地想,中文是真美,他她它,語焉不詳,但什麼都說了。葉之南見他甚是篤定,不再問了,嘆道:「你母親這下是真要擔心了。」

他問:「因為我太能花錢?」

葉之南說:「她恐怕只希望你把藝術品當投資,而不是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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