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1/4页)

一个十足专业的速写本,厚厚的纸张,宽大的开本,雷朵一遍遍摸着这本子,把它贴在脸上,又紧紧抱在怀里,她脸上笑成一朵花。

那是最灿烂的日子。空气中满是蜜蜂的声音,甜丝丝的,纯金般的音色终日缭绕。

我最后一次看见雷朵是一九八四年,我从N城回南流,路过玉林,我到雷朵供职的小学去看她。她当时住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里,室内陈设简单,仅一床一桌,有两只木箱。她和喻章已经结婚了,但房间里没有多少喻章的痕迹。她还没有辞职,她心态平和宁静。我说,在小学里当美术老师是很轻松的。她笑笑。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们两家都搬了,不再住医院的宿舍。有段时间她们家住在教育局的宿舍,在陆地坡那边,要过圭江大桥。每次回南流,我都要过桥去找她们,没有电话,只能碰。我没有碰到过她们一次,一次都没有。

她们的母亲是一个忧郁的大眼睛女人,神情淡漠。雷红不在,她说。雷朵呢?雷朵也不在。我以为过年,她们至少会回来。但她们一个都没回来。雷红当时正陷入一场昏天黑地的爱情,在八十年代,很是惊世骇俗,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两人私奔到外省,她放弃了稳定的职业,N城的户口,与父母闹翻。

我一次也没有找到过她们。后来她们家就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即使找到雷朵,我们精神上也早已远隔重洋。

雷朵啊,李飘扬,时光夺走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归还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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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 三(1)

二00五年夏天,我站在南流中学的水塔边,在八月的太阳下,与自己的少女时代迎面相撞。我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在水塔边冲脚,她的脚沾满了沙子,水塔旁的木棉树正开花,肥厚浓红的花朵在蓝天下。

清凉的水流注在我的脚面上,水花四起。我穿着蓝裤子,光脚丫,地上有一层薄薄的水苔,我单腿站立,水花四起。水塔旁边就是孙向明宿舍,他的窗口正对着水塔,他就要来了,他将端着他的脸盆,那上面有大红的喜字,俗不可耐,这是南流百货公司里仅有的花色,他的毛巾是红白相间的彩条,他的拖鞋是人字拖,蓝色的。

再也没有比人字拖更性感的拖鞋了!本地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穿木板拖鞋,老人和孩子,统统都穿木板鞋。用木头削成厚厚的鞋底,再钉上一条三指宽的胶带,黑色的,比汽车轮胎薄一点,里面织着棉线。我们管这叫木鞋。

木鞋拖在地上,发出嗒哆嗒哆的声音,清脆而嘹亮,有一种亚热带小镇的气象,喜庆、放荡、洒脱,我无比喜欢。我愿意此刻我的脚下就贴着某一双木板鞋,脚面光裸,脚底下的木板坚硬、平滑、微凉。我将穿着它,重新回到我的南流,拆掉的房屋将一一复原,我的凤凰树、我的沙街、我的码头,将像倒放胶带的电影,在时间中重新复活,所有的事物,在凤凰树叶和花瓣纷飞中,缓慢地站起来。

我或者在南流的上空行走,穿着过去岁月的木拖鞋,我听见自己的脚下击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嘹亮而旷远。我从上空俯瞰南流镇,看见三十多年前的自己,站在木棉树的水龙头旁边,水花从脚背上飞起。

人字拖,像人字的拖鞋,简洁而性感,夹在脚拇指和二指之间,每走一步都要夹紧。那上面的脚白皙瘦削,棱角分明,有雕塑感。还有汗毛,使人无端心跳。孙向明的脚天生就是用来穿人字拖鞋的,再也没有人能把人字拖鞋穿得像他那样好看的了。

他就是在水塔边把我做的游标卡尺折断的。

我没有见过一个老师这么粗暴,我不明白,他凭什么。我完全懵了,意外,震惊,全身的血往头上冲。接着又像有人在后脑勺打了一闷棍,血一下子又四处逃散,头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到水龙头开着,水哗哗流,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这把游标卡尺,是我们物理期终考试的考卷。书面考试废除了,强调实践,自己动手。

三合板是从哪里找来的呢?抑或是松木板?杉木板?母亲单位有木工房,永远都有,有一段时间,木工房就设在饭堂里。比正常条凳长两倍的长条凳,有两块砖头那么厚,上面布满了刀斧的痕迹,一头有一细铁条,绑着墨线,摇着墨盒的把柄,墨线就会不断地吐出来,再用手一弹,木头上就有一道笔直的墨线了。锯子吃进墨线,一进一出,锯末从窄小的缝隙漏下来,木头渐渐被锯开。有不同的锯子,齿疏的,齿密的,长短大小不一。还有刨,长刨、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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