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部分 (第2/4页)
专供宫廷使用的药汤呈现出一种米汁似的乳色,为着某些娘娘们奢侈的喜好,用了各种名贵的香料,堪堪浮满木桶的表层水面,少许靠近,就是阵阵扑鼻的凝香。
其实就算此刻有人走近,也只能见着一桶的花草,和一颗冒出的人头。而真正结了厚痂能下水的日子就在几天,我还是一入了温汤,就觉着肢体是久违的舒畅,那种浑身空隙通泰的感觉,就如同此刻胸腔里莫名的满涨,引人沉醉。
淅沥哗啦的一通水声响过后,隔间又归于平静,屏风后的白影负手站了一会,脚步渐渐踱远。
我听见他在屋里走动和翻书的声音。
过得一刻,不知无聊中看到了什么东西,那头忽然传来景元觉爽朗的笑声。“苏鹊,你在看这本太宗实录?这可是外间没有的孤本。”
“哦。”
我应了一声,不觉有什么好笑。都是他送来的书,没事翻翻解闷,也没有尽看,应当也没什么奇特。
几下翻页的声响。
“瞧这一段。”
脚步渐渐走近,听见他在那厢朗读,“……隆晟九年,淮地残匪作乱,定国公齐炎受旨,领征讨大元帅,不日即将出征。武德帝在宫中设宴,为国公饯行。”
没看到那里过。
这是一本用词严谨考究的纪事,无甚阅读的乐趣,读了两页也就放在一边。我从水里往上爬了爬,朝屏风外边疑惑的扭头。
“这段怎的?”
景元觉未答,站在屏风外又笑了一回,才继续往下念:
“席中君臣融洽,酒至半酣,帝叹道:‘定国公戎马半生,为朕出生入死,若再得今番功劳,景宏封无可封,不知何以为报。’公怔怅片刻,起身伏地,言道:‘炎得遇吾皇,一生心愿已了,只求效死,不求闻达’……”
说得多好,齐国公其人,真忠义英雄也。
正悠然神往,说话间景元觉的脑袋转过屏风,那一张眉目英挺的脸庞,现下尽是促狭的笑意,“苏鹊,还记得当初从北邑回来时,和你聊过的典故?”
他瞥了我一眼,迅速的又缩头回去。
却骇得我整个人落回水里,只露两只眼睛在外。
“咳!”
景元觉在屏风后故作严肃的清了嗓子,继续读书。
“……帝良久不语。乃屏退左右,下龙塌,亲扶公起身,恭退一步,屈膝笑曰:‘将军远征,宏不能随,自当日夜焚香祝祷,祈君凯旋。他日将军得胜还朝,宏必扫娥眉,沐红妆,着嫁衣,十里相迎,一睹将军神勇丰姿。’国公大震,当即汗如雨下,口不能言。帝神色不变,执公手,携公同坐,乃命起居史官退下……”
我一口气呛在浴汤里。
“咳咳咳——”
该死的、该死的景元觉。
混账的起居值人!
没扑腾好进了汤里,眼睛里、鼻孔里、耳朵里都灌了水,轰隆隆直响。正在心里急慌,好叫给人一把拎了起来,整个一个湿淋淋鼻涕眼泪横流,逮着他袖管一通乱抹。
满耳是来人爽快的笑声,雷鸣般震动,“我一向佩服太宗那般有作为又真情性的皇帝,苏鹊,你看我比之若何?”
不要脸啊,差得那么远……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泪汪汪的瞪着他,“不是不过来吗!”
“怕你淹死在桶里。”景元觉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缝,把我的头发往后面归了归,顺道在脸颊上捏了一下,“老人家的典故那么引人入胜,嗯?”
有些人,就是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的那种。而且,那一句老话真是万分的准,果然,是有其祖必有其孙。
我感慨万千,真小人非君子共语之!但……
并不至于和燕窝粥出气。
尊贵的陛下和寄居的客人衣衫不整、心平气和的抵头在一间榻上喝小粥的景象,肯定是不多见。一个人喝,一个人只负责端盏递勺喂食的场面,肯定更加稀罕。所以当景元觉不减潇洒的把空碗递出去的时候,我看见刘玉一边凶光毕露的小眼,也能够发自内心的,原谅他。
大总管最后愤恨难言的横了我一眼,没再等边上人下一句吩咐,收了碗筷就朝后小跑着无影无踪。
屋里再无别人了。
有人在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事做的时候,也不会顾上。可当这两者都不存在的时候,一味的寂静,就会变得有些难忍。
我瞅着自己膝上的衣料欣赏很久,也没有一丝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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