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尘埃落定(1) (第1/2页)

由于心意已转达,赵毋恤的饮食又恢复到父亲新丧时的份量。虽然少,一日也能好好吃完一顿。作为外交大使,楚隆功居首位。

打开辗转三千里舟车劳顿终于抵达绛都的锦盒,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闪亮炫目。按理接受贵重礼物应当心情雀跃,赵毋恤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这是他跟吴王关联的唯一凭证,也极有可能是最后的连结。珍珠是蚌的眼泪,此刻捧在手心更像吴王哀泣时滴落的一颗颗泪珠。

赵毋恤对吴王的怜悯,除了要实现父亲遗志随之而来的感同身受外,也有他跟蔡墨谈史论今的过程中对吴国积累的崇拜敬佩。吴国是他渴求开创一番事业的榜样模板,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如此大的建树作为。

最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因为他们的人生曾经炫丽多彩,光耀万里,灿烂夺目。他们曾经在云层游走,我等蚂蚁只能仰望追慕,心驰神往。等到他们从云端跌落之际,你我才惊觉,际遇弄人,原来不分贵贱高低。

一直脚踏实地的在平地行走,或许淡然无味,缺少刺激。被捧入顶层突然被抛掷下楼,一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强者沦为弱者,引发的同情不只是因为造化天差地别的鲜明对比,更有你我联想到自身的顾影自怜。红极一时,美丽尊宠如他们,尚且敌不过霜刀冷剑,何况渺小无助的你我?

赵毋恤的低落正有此意。登上赵氏宗主这个宝座之后,他的快乐比想象中的少,担忧却比预期的多得多。

一试定乾坤,赵毋恤的答案标新立异,得到赵鞅的认可。其余兄弟答案只有一个——找不到宝符,没有一人给出哪怕跟这个稍微有些区别的答案。很自然的,赵毋恤迅速成为众矢之的。对他的责怪无非是谄媚奉承父亲,居心叵测之类。

八个啊,又都是兄长,从前的赵毋恤位卑人微无可奈何,如今虽身为赵氏之主,仍然束手无策。他们不是敌人,不能用兵器对付。兄友弟恭,他们的年纪资历都比赵毋恤丰富,赵毋恤岂敢指责他们?

赵鞅健在,这些兄弟还能勉强压下嫉妒轻视之心,只为了不想让父亲为难。赵鞅一走,他们就公开漠视赵毋恤。不会公开叫板,只是阳奉阴违,曲解命令,我行我素,你能奈我何?

不仅自家兄弟如此,那个苦大仇深的智瑶对赵毋恤也是变本加厉。公开冷嘲热讽,冷枪冷剑,肆无忌惮。从前,他只针对赵毋恤一人,如今是扩大为嘲笑整个赵氏:已经沦落到扶立牧羊的贱役成为宗主,可见赵氏真是没人了。

左右侍卫谋臣每每要替赵毋恤出头,都被他喝止。难道他不恨?兄长们只要不公开违抗关乎是非原则的规则,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智瑶不同,他是外人,是他可以施展手段对付的人。但是,他很清楚,他还不是智瑶的对手。所以,“忍”字上的那把刀,只能砍在自己身上。

无论内外,争取认同都是摆在他面前亟待逾越的障碍。阖府百余口人,有冷眼旁观静待事情发展的,有着急看好戏惟恐不乱的,只有少部分忠实拥护新主。

轰轰烈烈的事业只有一山之隔,他仍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去实施。一边是对父亲的承诺,一边是对姐姐的担忧。可以预料的是,拔一座城,死伤是不可避免的。攻城略地,列阵厮杀,你死我活,凶多吉少。

有没有可能和平解决?不必兴师动众,不用大动干戈?

他摇摇头。危如累卵的吴国明知时日已无多,仍不肯认输放弃,何况是国势上升的代国?

千头万绪,令他无所适从。如果有人陪他骑马跑上几圈或是杀两盘棋就好了,实在不行说话解解闷也行。

正想着,门外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推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板趴在门板上,随着门往内收眼看就要跌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才学步的婴孩。

刚把孩子抱在怀里,迎面就跑来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神情焦急,口中直嚷嚷,“你们把弟弟吓跑了,要是找不着,我跟你们没完没了。”

看到赵毋恤,她猛然刹车,瞅着他怀中的小男孩,抚着胸口,似乎安了心,但是又不敢出声。

两人正眼神交汇,后面一群小男孩跑了过来,看到赵毋恤,同样的表情。情况演变成一个成年人跟若干少年少女对视,双方都原地不动,仿如儿时的游戏——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少年嘛,赵毋恤大都认识,都是兄长们的孩子即他的侄子。之所以不敢出身,乃是因为知道这是赵府最大的家长又兼长辈,因此畏惧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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