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部分 (第1/4页)
他在植物园里获得一角光照与通风都很好的地方,用来“自费”试种靛青。为了搞这试验,他把《植物图说》的铜版全抵押在当铺里。他把每天的早餐削减到两个鸡蛋,其中一个留给他那年老的女仆,他已十五个月没付给她工资了。他的早餐常常是一日中唯一 的一餐,他失去了那种孩子气十足的笑声,他变得阴郁了,也不再接待朋友。好在马吕斯也不想急着去看他。有时,马白夫先生去植物园,他和马吕斯会在医院路上迎面走过。他们相互并不交谈,只愁眉不展地相互点个头罢了。真伤心啊,穷苦竟能让人忘旧!往日是朋友,如今成路人。
书店老板鲁瓦约尔已经死了。马白夫先生认识的仅只是他自己的书籍、他的园子和他的靛青,这是他的幸福、兴趣和希望所呈现的三个形象,这已足够他生活了。他常对自己说:“等我把那蓝色团子做成的时候,我就有钱了,我要把我的那些铜版从当铺里赎回来,我要天花乱坠地把我那本《植物图说》多推销一些,敲着大鼓,在报纸上登广告,我就可以去买一本皮埃尔?德?梅丁的《航海艺术》了。我知道什么地方能买到,一五五九年版带木刻插图的。”目前,他每天去培育那方靛青地,晚上回家浇他的园子,读他的书。马白夫先生这时年近八十了。一天傍晚,他遇到一件奇事。
他那天大白天就回了家。体力日渐衰弱的普卢塔克妈妈正病倒在床上。
他晚餐时,啃了一根还剩一点肉的骨头,又吃了一片从厨房桌子上找到的面包,然后出去坐在一条横放的界石上面,这是他在花园里用来作长凳的。
按老式果园的布局,在这条长凳近旁,立着一个高大的圆顶柜,它的木条、木板都已很不完整,下面是兔子窝,上面是果子架,兔子窝里没有兔子,果子架上却还有几个苹果。这是剩下的过冬食物。
马白夫先生戴上眼镜,手里捧着两本心爱的书在翻阅,这两本书不但是他喜欢的,对他那样年龄的人来说,更严重的是那两本书常令他心神不安。他那怯懦的天性原已使他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一些迷信思想。那两本书中的一本是德朗克尔院长的名著,《魔鬼的多变》,另一本是米托尔?德?拉鲁博提埃尔的四开本,《关于沃维尔的鬼怪和皮埃弗的精灵》。他的园子在从前正是精灵不断出没的地方,因而那后一本书更让他感到有兴趣。暮色的余晖正开始把上面的东西变白,下面的东西变黑。马白夫公公一面读书,一面从他手中的书本头上望着他那些花木,其中给他最大慰藉的是一株绚丽夺目的山踯躅,四夭的干旱日子刚过去,热风,烈日,没有一滴雨,枝头下垂着,花朵蔫了,叶子掉了,一切都需要水灌溉,那棵山踯躅看上去显得特别惟淬。和某些人一样,马白夫公公也认为植物是有灵魂的。老人在他那块靛青地里劳动了一整天,已精疲力尽了,可他仍站了起来,把他的两本书放在长凳上,弯着腰,摇晃着,一直走到井边,但他抓住铁链想把它提高一点,以便从钉子上取下来也做不到了。他只好转回来,凄切地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暮色中有那么一种肃穆的气氛,它能把人的痛苦压迫在一种无以名状的凄清和永恒的喜悦下。看来这一夜又将和白天一样干燥。
“到处是星星!”那老人想道,“一丝云彩也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他的头抬起了一会儿,又落在了胸前。他然后又把头抬起,望着天空嘀咕:“下点露水吧!可怜可怜众生呀!”他又试了一次,想把井上的铁链取下来,但是气力不济。正在这时,他听见一个人的声音说道:“马白夫公公,要我来为您浇园子吗?”同时,竹篱中发出一种响声,似乎有什么野兽穿进来了,他看见从杂草丛里走出一个瘦长的大姑娘,她站在他面前,大胆地望着他。与其说象个人,这东西倒不如说象刚从暮霭中显现出来的一种形象。
马白夫公公本来很容易受惊,而且,我们说过,很容易害怕的,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一个字,那个若隐若现的精灵已在黑暗中取下铁链,把吊桶抛下去,接着又提起来,灌满了洒水壶,老人这才看见那影于是光着脚的,穿一条破旧裙子,在花畦中来回奔走,把生命洒向她的四周。从洒水壶莲蓬里喷出来的水洒在叶子上,使马白夫公公心里充满了欢乐。他似乎觉得现在那棵山踯躅感到幸福了。
第一桶浇完了,那姑娘又提取第二桶,然后又第三桶。她把整个园子全浇遍了。她那全身浓黑的轮廓在小道上走来走去,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胳臂上飘着一块丝丝缕缕的破烂披肩,看上去,真说不出有那么一股蝙蝠味道。
当她浇完了水,马白夫公公满含眼泪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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