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部分 (第1/4页)

“林秀才,长毛走脱格,侬好歹厢死还是勿死哉?”

人丛中,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飘起。

林正朝一张红脸霎时变得蜡黄,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跺脚,纵身跃入了西汇河。

“林夫子到底还是死了,唉,本来大伙儿捞得不慢,这桥也不高,河水也不深,可他那一把年纪,唉……”

“他这不能算殉节吧?拖了好些天才死的,吃过鸡,还请过郎中。”

“怎么不算?他死前连自己带书童利亨的绝命辞都一并写好了呢!”

“那利亨呢?真的殉死了?”

“哪能呢,棺材一入土,他便背了包袱,跑得无影无踪了。”

虹桥边的茶亭上,茶客们照例清谈着,脸上都不免带着些淡淡的寂寥。

注释:

1、太平天国用军制编制农村,分为军、师、旅、卒、两、伍六级,由乡民自行推举乡官,师帅是师的负责乡官;

2、干王是天王堂弟洪仁��缢耆肷系劢蹋�鹛锲鹨逦床渭樱�油鱿愀郏��槲�樾闳�拇担�1859年赴天京,不一月就封为精忠军师干王,总理朝政,天京失陷时在湖州,迎幼天王入城,并护送其往江西,全军覆没被俘,死于南昌。

………【(九)】………

苏州城,盘门外木卡。(看小说到顶点。。)

已是中午时分,进出水旱城门的行人船只,渐渐少了起来。其实原本也不多,本来么,城中居民泰半搬去了乡下,好给越来越多的官衙兵营腾地方,买卖铺户,更是差不多全迁了去城外的三处买卖街,如今进城出城的,不是乘马坐轿的官长,便多半是挂着腰牌、拿着挥子(1)的公事人了。

“怎么还不送饭来?都快饿得瘪了。”

一个黄袄红巾的老兵拄着杆洋枪,不住打着哈欠,不时望一眼高高的日头,和黑洞洞不见一个人影的城门。

“老耿,你莫不是‘长龙红粉’(2)的瘾头又犯了罢?这般疲沓。”

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挎着腰刀,笑眯眯地对面望着他。虽说这后生岁数比老耿小得多,头上却扎着条簇新的黄头巾(3)。

“翔子,你少来!不是这回事情。”

老耿没好气地应着,旋即又接连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壬子八年(4)救镇江时候,是你老耿冲得头阵罢?那时你壮得像头犍牛,拿着把云中雪(5),一条血路,直杀到高资城下……现在可好,连站队都站不久了,唉!”

翔子望着老耿蜡黄皮肤上凸起的青筋,不由地叹了口气。

“莫提那高资,那是咱天国最倒霉的时候,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四下清妖围得铁桶一般,现在是什么时候?尚有天堂,下有苏杭(6),要富贵有富贵,要风光有风光,女人,财宝,样样都……”

“你说什么呢?”翔子皱起了眉头:“千岁讲道理(7)时不知说了多少遍,我等打江山,是为得诛灭鞑虏,顶起天父天兄(8)纲常,不是为的财帛女色。”

“嗤!”老耿一撇嘴,满脸的嘲讽之色:“莫装这副大人腔调,不为这些?打杭州城时候,尔不是死乞白赖硬拉了个天仙般的妹子做贞人(9)?”

翔子登时通红了面颊,正待再争,忽听得一阵高歌,从木卡外的官道上远远飘来:

“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歌声倏乎而近,二人定睛望去,只见官道上从从容容走来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衫,摇一柄写着不知甚么大字的白纸扇,一条长辫,用竹筷高高盘在脑顶心,一边走,一边旁若无人地高唱着:

“……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

“老耿,他唱得是甚?”

翔子困惑地望着老耿,老耿也是一脸茫然,不住地摇头:

“我、我也没听过。”

“天王有诏,唱歌演戏,皆是不脱妖魔习气,论理当过云中雪者!”

翔子想起天王的诏旨,伸手便拽腰刀。老耿急忙拦住:

“也不是什么歌都不许唱的,好像《天父诗》(10)就可以唱,而且想不唱都不行。”

“……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那中年人仿佛没看见听见他们的争议一般,继续唱着他那首莫名其妙的歌。大约他们所争执的什么云中雪,什么天父诗,对于那人而言,其晦涩难解的程度,决不亚于这两个天兵天将之听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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