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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步了刹那,以极缓的速度走向她,接过那枚扳指,触碰的瞬间薄荷清香四溢,一如她指尖流淌的温暖。“你还会回山谷吗?”他问道,眼里透着不舍甚至是祈求。

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的嘴角轻扬,弯起的弧度里满溢清冷的月光,她在他的笑里看到了自己的残忍,却无能为力。“世人皆道我无情,你才最是无情。”他冷笑道,继而大步走远,一去不回顾。

她犹站在白菊里,凉风四起,落花残,白衣乱,望着他的背影,她低喃道:“与其活在微茫的希望中,不如彻底绝望,去寻求新生。”

自长天席卷而来的浩风愈演愈烈,将她的身影淹没在一片雪白里,不见落红,惟残雪满径。

第一百三十章 华胥若几何

翌日,沉霖出门看去,君溟墨的马果真不见了,经夜的雨过后,惟有落花满地。她终是有些怅然,闭目了片刻,错遇一场恍如梦,只梦醒时分竟如是残酷,今者痛的是他,轮回报应,明日可是该自己了?驻足南望,沐雨城依稀远天外,雨雾迷蒙了视线,她看得不甚真切了。

关于君溟墨的离去,老爹和娘也是心照不宣,去也终须去,何必强留?晨来闻莺啼,薄茶半盏,清减瓜菜一碟,浮生一路尘与土,都作茶后两三言。

今日花都依旧是淫雨霏霏,旅社边栽的秋海棠开了半巷,红白相交辉映,似是缠绵不解的回忆。雨天行路难,她也不急着去沐雨城。店家闻说羌羯军抵石牙城,夏凉军适沐雨城,两军交锋在即。时值战乱,她便姑且避避风头。

捧一杯热茶独坐窗前,她随意望向窗外。千万缕银丝织成一帘秋雨幕,雨拍飞檐,窗枢凉透,一片秋思离绪也浸染得淋漓,于此清秋晦雨中跌宕沉浮。

花都的位置离隐村颇近,离沐雨城亦然。现实与回忆巍然峙立,于天地间骤然席卷的大雨中汹涌抗衡。二十年生往死来在这一刹沉寂,山河凋敝,晦雨如深,弹指一挥间繁华破碎,悲欢歌尽,只有一个人还独立心田间,任苍茫水天接,终风不灭。

她蓦然一笑,从颈上取下红绳串连的银铃,银铃贴身,还带着她衣里的清香余温。他送的,她便一直带在身边,只是那一袭绯桃青衣已在地宫被氯气毁染,剩下的便只有这零星的银铃了。想起飔风城那夜昏黄的灯火,风起微末,灯影绰绰。他立于灯火阑珊处里含笑看着自己,眉目间匀了薄薄的光晕,轻扬的唇畔流溢着灯辉,十月的飔风城之夜霎时间温暖得如同夏日的午后,银铃笑,人亦莞尔。

花都的绵绵冰雨犹未绝,她饮下一口热茶,心里满是暖意。

常道凉秋雨少,近日偏疾。石牙城一带山崖连绵,湿气遇阻,便在此前的沐雨城形成降雨,终年不绝,连着附近的花都、西祀城亦是阴雨无常。三日过后,终于云开雨去,难得晴好。

因着战事,这三日自沐雨城来的逃散者源源不绝,也带来了战况。羌羯军兵五万,夏凉军兵八万,三日里两军已初次交锋,战平为局,随着战事的深入,双方还在不断调动援军,恐怕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她本想待战毕后再前往沐雨城,不想此战不知几时休,心绪甚是烦乱,去则险,退则遑,一番思虑后,她决定同老爹和娘商量。

“爹,娘,我想过了,此时去沐雨城太危险,可我还是不得不去。你们便在花都等我,若是战事扩大,便回音鸣城罢。”她淡然说道。

老爹难得肃穆,一双瞳仁似乌丸铮亮,声气如沉磬:“霖儿,你虽不是我与你娘亲生的。然二十年父女一场,让你只身涉险,你觉得我们会同意吗?”

她轻叹一声道:“爹,娘,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只是你们去了又如何?试问你们身无武艺,去那战乱之地,不过是徒添担忧罢了。若是遇险,我一人尚好逃脱,多了你们,怎不分心?”

爹娘哑然,话虽不好听,理却是实致。老爹挠了挠头,心里放不下,终是说道:“便是如此,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她只得摇摇头,理虽如此,情却总是游离此外。爹娘如此,她何不然?只是这一趟沐雨城之行,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涉险一回了。

入夜,万籁俱静,她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在书桌上留了书信,信中已极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他们再不听,她也没办法了。呆坐了片刻,她推门而出,晴空月色满,照亮了她一身单薄白衣。秋风起,夜微凉,银霜载道引前路,她独自踏马而去,心中默念:林宸封,我已赌上所有的勇气去找你,若你再三辜负,便休矣。策马扬尘去,不回首,旅舍静伫,寒月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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