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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这与加缪的《局外人》有同有异。同样是对荒谬的超越,《局外人》的主人公采取的是一切与我无关的态度,是一种高度的冷漠,连母亲死了都无动于衷,他始终是一个局外人;王二们则不同,他们是想做局外人而做不得,他们没有那份可以置身局外的自由,面对荒谬的处境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无能为力,如同阉牛,只有被阉的份儿。但王二有王二的智慧,他知道面对绝对的荒谬,较真儿只能是自取灭亡。置身于绝对荒谬的大游戏中,千万认真不得。既是游戏,就不能破坏游戏的规则。王二的处世态度是:“我们不能证明自己无辜,我倒倾向证明自己不无辜。”我对付不了你,我就不如配合你。他和陈清扬对清查、批斗采取的就是一种配合的态度。让王二写交代男女关系的材料,他故意写得很有文采,似乎受辱的不是他,而是热衷于看材料的人。性是王二们反抗外部世界的最后据点。王二说:“在我看来,这东西无比重要,正如我之存在本身。”既然外部力量对于我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那么人的欲望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你按你的来,我按我的来。你的荒谬无理可讲,我的性欲也无理可讲。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的“丑陋”和政治强权的荒谬在程度上足以匹敌。陈清扬曾认为:“真的事要有理由。”这正是她烦恼的原因。荒谬的本质就是无理由可讲。最后,她达到了犬儒主义的化境,不再为是不是“破鞋”而烦恼,“挨斗时她非常熟练,一听见说到我们,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用麻绳拴好的解放鞋,往脖子上一挂,等待上台了。”并为她是挨斗的“破鞋”里最漂亮的一个而“觉得无比自豪”。

小说的叙事方式不是要读者沉浸在当年的气氛里,而是通过今天的主观滤光镜看当年。中国当年斗“破鞋”,挨斗者必定狼狈不堪,羞愧难言;而批斗者则居高临下,如同动物园里看猴子。但在小说中,这一切都反过来了。精神上的优胜者不是批斗者,而是挨斗的王二和陈清扬。王二们精神上很优越,态度上很从容;对方则显得十分委琐。小说既能在对人物心理的体察上入乎其内,又在价值判断上出乎其外。这种叙事方法是颇为现代的。

中国的现代派小说,特别是近几年某些先锋派小说,阅读起来十分艰涩。而《黄金时代》不然,处处给人以阅读的快感。想寻找作品内在含义的读者自可寻找;但作品的价值首先来自阅读本身。阅读本身就使人陶醉,以幽默和智慧给人以全新的感受,简直不需要再去追寻它的内在含义。作者用一种幽默的光辉烛亮了当年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使人的精神世界从悲惨暗淡的历史阴影中超拔出来,感到一种解放的愉悦。作者有意让读者感觉,这不是历史之“真”,而是历史的变形。这使人想起一位西方作家的话:“如果我对你说过谎,那是因为我必须向你证明假的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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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羞耻心文化/丁东(2)

这种叙事方法并非史无前例。但用这种方法来叙述性的主题,就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效果。它既可以写得很透彻,又不失高格的美学趣味。以前,写实主义小说面对性几乎无法回避一种两难抉择:追求高雅不免失去透彻,追求透彻又不免失去高雅。《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被认为是一个成功的范本。但它那种抒情诗式的笔法,并非唯一的恰当选择。现代人的性感受并不是只有抒情诗的美妙,同时也有痛苦、困惑和焦虑。《黄金时代》的尝试扩大了以往的视野。它的基调是反讽的、调侃的。但某些细节又不失动人的温情。比如,写交代材料,王二怎么也过不了关。因为看材料的专案人员怀着一种无止境的窥淫心理,根本不可能满足。但陈清扬却一下子就过了关。为什么?因为她将一个女人最真实、最美好、最微妙的性感受写进了交代材料,让那帮专案人员一下子感到羞愧难言。这是《黄金时代》中最精彩的细节。让我们感受到荒芜之中,自然的人性具有怎样的威力!

这还引起了一个超越羞耻心的话题。中国以往的绝大多数小说都被笼罩在羞耻心文化的阴影里。《红楼梦》里性描写很含蓄,淫丧天香楼等场面作家写了又删了;《金瓶梅》里性描写很放肆,但写一段就要配一段谴责或说教。这都是羞耻心文化的不同表现。按文字的本意,羞和耻本来都是人体不可缺少的部位,是长期的社会文化使人们形成了一种观念,赋予这些与性活动相关的部位以负面价值。历史发展到今天,人类已经意识到要超越这种观念的桎梏。文学创作中对羞耻心文化有不同的超越方式。劳伦斯是一种方式,他认为性就是美,他在小说中给性活动以至善至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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