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部分 (第1/4页)
………【(二)】………
“胡儿来了后,这头场雪,也到的一年早似一年了,唉。WenXueMi。com”
老李裁缝立在自家破土屋门口,目送着笼着手,佝偻着远去的郑三兄弟,轻轻叹了口气。寒风吹送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他那补绽了四五个五颜六色补丁的袍服肩头,霎时间已被笼上薄薄一片寒霜。
“裁缝爷爷,这剪刀真亮啊!”邻家二婶的独养儿子狗剩捧着个破碗,碗里装了个糠菜团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奔过来:“我娘说了,家里就这点菜团子,叫你裁缝爷千万别嫌弃。”
老李裁缝摸摸狗剩光溜溜的脑袋,不接破碗,却伸手摘下头上的幅巾,把他连头带脸包了起来:
“瞧把孩子冻得,要是太平年间,爷爷扯点剩棉花,给你做个虎头小帽,也算不得什么,唉。”
他摩娑着手里那把郑三刚刚磨过的剪刀,雪天微弱的光线里,刀刃闪着幽幽的蓝光,雪花不住飘过,却沾不到刃口半点,偶尔沾上,也是瞬即如散珠搬无声滑落。
这刃是郑三磨的,火是他兄弟郑九淬的,这把剪刀,还是他们的爹爹郑铁锤在世时,亲手为他一锤一锤打的。
郑铁锤是方圆千里最有名的铁匠,想当年,远近十五郡县的屯将边将,都以能得到他亲手打造的一口战刀,或者一根矛头为莫大的运气,郑家神锤,李氏飞针,曾是这座边城引以为傲的双绝。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觉有些润湿了:“铁锤兄弟,老哥我好久没给你烧纸了,惦记了罢!”
胡寇入城时,郑铁锤双手长刀,独当村口,四五个胡儿倒在他的刀下,他自己也被胡骑攒射的鸣镝,射成了一蓬刺猬。
“爷爷爷爷,”狗剩扯着他破袍子的下摆,把他从回忆中唤醒:“您给两个郑家哥哥做的袍子,是咱们汉人的衣服么?”
老李裁缝混浊的老眼登时闪烁出光芒来:
“那敢情!你小呢,没听当年那个路过的高才子说,你李爷爷这袍子,是京城也难得见到的正经八百的汉家衣冠呢!”
“冠,爷爷,冠是什么啊?”
“冠么,好像是帽子罢,爷爷也说不好。”
狗剩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望着漫天纷飞不止的大雪:
“那,爷爷怎么不给两个哥哥做帽子,光给翻了袍子呢?”
老李裁缝黯然无语,只轻轻掸着狗剩额发上的雪花。
狗剩忽地拍手笑道:
“狗剩知道了,爷爷和两个哥哥是没钱扯布,狗剩家里还有半张老羊皮,狗剩跟娘央了来,给爷爷和俩哥哥一人做个皮帽子……”
“胡闹!”老李裁缝的眼睛登时瞪得溜园:“小孩子不懂事!这羊皮帽子是那些胡人的穿戴,我们汉人看也不该多看一眼,还做,还戴,咳、咳!”寒风灌进他宽大的破袍袖,他一个寒噤,不由地猛咳了几声。
狗剩放下破碗,忙踮起脚尖,帮老李裁缝捶着腰背:
“爷爷别生气,狗剩知道错了,狗剩知道错了,狗剩其实是看爷爷和哥哥们冷,心里不好受,那胡人戴着羊皮帽子,好像就不冷了似的呢。”
老李裁缝神色略和,扶着狗剩,慢慢向屋里踱去:
“傻孩子,这胡人的衣服怎比得咱们汉人?那是他们把咱们的好东西都抢了去,爷爷没法子啊,要是爷爷有棉花……”
狗剩回身捧起雪地上的破碗,放在嘴边用热气使劲呵着:
“爷爷,狗剩听路过的喇嘛说,其实这棉花也是胡地传进来的……”
“胡说!”老李裁缝又瞪了他一眼,把他没说完的半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棉花到底是汉人本来就有的,还是真个从胡地传进来的。
风雪更紧了,灰蒙蒙地,看不清屋外的光景。
“爹。”
小李保正披了件烂蓑衣,裹着朔风,急匆匆地抢进屋来:
“这些胡人,越来越难伺候了,这不,折腾到现在。爹,货郎挑子拾掇好没有?我吃了晌午就串村去。”
老李裁缝疼爱地看着这个四十岁才得来的独养儿子,哆哆嗦嗦给倒了瓢热水,塞过个饭团子去:
“这么大雪,别出去了罢,再者说,秋天收成本就不好,那该死的胡人又,唉,乡亲们拿什么换你的针头线脑啊!”
小李保正接过瓢,大口喝着热水,嘴里不住含含糊糊地说着:
“不出去不行啊,爹,您老的营生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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