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2/4页)
听到悲伤哭声。那哭声压抑又委屈,好似已将这些年的真心都掏了出来,每次抽泣都如尖利竹签往女皇心窝里扎。
女皇意识几乎混沌,但唯独这哭声在耳畔纠缠不休,格外清晰。对抗耀武扬威的疼痛,等它暂时撤退,也非常耗时耗力。等这一切都缓下来,女皇后背已经湿透,唇色白如纸,她像打完仗一样失力地瘫下来,挺直僵硬的脊背也终于松弛弯曲。
然她内心却一点也不轻松,负疚感与自我厌弃感一道袭来,几乎将原先的愤怒掩盖。她低头瞥见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的、属于李淳一的手,眸光陡跳,像丢开污秽之物一样,倏地松开手,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声音沙哑,透着疲倦:“滚。”
然李淳一却伏在地上不动,她的手被捏得几近麻木,又因哭得太久周身疲倦。单薄的肩头因为抽噎而起伏,只有呼吸声响在空旷殿中,愈发低弱。
黯光中,女皇眼神有些恍惚。
远处钟鼓声响,似还有歌舞,而这殿中却只有她母女二人,因为疼痛精疲力尽。
她声音缓下来,显得更无力:“你走吧。”
李淳一起身,再次深伏,弓着身退出了大殿。
宫灯摇晃,连影子也跟着摆动,李淳一转过身,沿着寂寥庑廊前行,等下了台阶,避开了守卫与内侍,她抬手抹掉眼泪,低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口腔里的伤痛不足为道,耳鸣也不值一提,她更没什么值得哭泣,哪怕挨了耳光几乎被捏碎指头,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又怎会真正哭呢?
眼泪只在逢场作戏时有用,这是她很多年前就明白的事。
女皇今日流露出来的懊恼与负疚,实在难得一见,但对她来说,却是转机。
她不确定女皇今日这反常到底是为何,但她猜这与她死去的父亲或许脱不了干系。当年的事,宫里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传言可有数种,但真相却只能有一个。这真相被捂得严严实实,其中情委大约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她反复筛选确信的部分是,当年直到临盆前一日,女皇与她父亲都十分恩爱,反目几乎是一夜之间发生的。那时她迎着朝霞降生,而她的父亲枕着前一晚的雨夜,长眠于世。
此后她被交由宫人在掖庭抚养长大,而女皇从不屈尊踏足她的居所。
再后来的事,乏善可陈,她没什么心情去回忆。
女皇之后再没有过其他男人。她生命中仅有的两个男人,一个陪着她“长长久久”地走到今日,另一个在风华最盛时猝然离世。而为帝国耗尽一生心血的女皇,如今也只是个孤独的老者,看起来竟有几分孤立无援、大势已去的情状。
李淳一匆匆往回走,她本应该出宫,然她却忽然转了向,快步往东行去。那里有一处小殿,是李乘风少年时期的居所,因有舒适合宜的汤泉池,李乘风如今也常回去小住。
果不其然,此殿今夜不仅有宫灯环绕,内殿的灯也亮了起来,足见李乘风的确来了。李淳一撩袍往上走,却被侍卫拦下:“太女殿下已是歇下了。”
“已经歇下了吗?”李淳一脸上似闪过失望,又朝里瞅了两眼,从袖袋里摸出一小瓶丹药来递过去:“那将这个转交给姊姊吧。”
她的举止俨然是投其所好的天真,身为道士给喜服散的太女送丹药,不是讨好是什么?不过事关药物,侍卫倒也警觉:“此物还是由吴王亲自交给太女殿下为好。”
“罢了。”李淳一说着就要转头走,却有小内侍从里出来:“吴王留步。”李淳一倏地站定,转过身:“不是说姊姊已经睡了吗?”
内侍未多作解释,引她入内才道:“殿下适才在沐浴,不便见外客。”他说罢带李淳一继续往里走,进得一室,便感方寸之间,尽是潮气。
李淳一只在幼年时来过这里。那会儿她身量很小,偌大浴池里全是水,她十分恐惧,但李乘风却笑着将她拎下水,看她扑腾扑腾沉下去,又将她拎起来,捏住她双颊说:“连凫水都学不会,又笨又好看,真是好玩死了。”说完再松手,让她沉下去。
后来她仍不懂水性,但学会了在李乘风松手时屏息沉进水里,这样便不会呛到水,也不会慌张。李乘风不会让她淹死,但看不到她呛水扑腾的蠢笨模样,便觉得没趣,不乐意再玩。
从那之后,李淳一就再没来过这里。但这浴室内的气味,她却记忆犹新。何况就在之前——她在路上碰到那位女官时,就已经复习了一遍这久违的气味。潮湿的,包裹着李乘风一贯喜欢的线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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