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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可他不在,夜里十点多还没回来。他顿时觉得怒气上升,所有事情里最让他担心的是队伍纪律涣散。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早就意识到,年轻人的特点是在执行任务时把事办成的能力超出你想象,可闲下来时他们把事情毁掉的方式也多得你数不过来。他越想越生气,他又想到政治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校说的话。

三十八

民国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晚七时三十五分

有人解开勒住他嘴角的绳子,取下兜头盖脸罩着他的套子。即便如此,林培文也要过好久才终于看清四周这个狭窄黑暗的空间。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霉湿气味让他的鼻子发痒。他虽然看不见,可分明能感觉到周围到处是灰尘和蜘蛛网。他的左前方隐约有些光线,一块小小的灰白色区域。他猜想那是一扇百叶门,叶片已被人合上。于是他获得一个有益的讯息,这多半是一幢民居,这间狭窄的暗室多半是附属于某个房间的储藏室,或者一间改作它用的卧室附带的衣帽间。

他知道时间已过去很久。但还不到半天。因为他被人捂住眼睛带上车前刚上过厕所,而此刻他虽然觉得憋尿,却还没憋到难以忍受。他身体正常,此前一直在外走路没喝多少水,所以他猜想从被绑架到现在大约在三小时左右,天应该还没黑。

关于憋尿,他记得朴有些说法。首先,它是你在缺乏别种手段情况下的计时工具,对此他正在加以实践。其次,如果你被黑暗和孤寂造成的恐惧折磨得无法忍受,你可以靠它来尝试与外界沟通,没有人会真的因为你想撒尿而惩罚你。万一人家果真不让你撒尿,那就是在测试你的身体极限,测试你的忍耐力。那样的话,你就有两种选项。原则是始终与你自己的直觉背道而驰。如果你心里不肯认输,想忍下去,那就赶紧用你能叫出的最大音量狂叫。一旦你忍不住想喊,最好的办法是索性把它尿在你的裤子上,因为对你身体承受痛苦能力的最大考验不是此刻,而是以后的几小时——几天内。你越是让对手产生错觉,就越是会减轻未来的负担。他想这会他应该喊叫。绑在身上的绳子让他很难最大限度释放音量,但他已尽最大努力。没有人开门,没有脚步声,叫声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开始猜想喊叫的时间够不够长,能不能算是别人想要测试他的证据?可自尊心不允许他轻易得出结论。他实在不想把尿撒在裤子里。他停下来尽量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

他在灰尘中喘息。突然门被打开,他被人连椅子一块拖到外面。空荡荡的房间,四壁刷白,窗外天色已黑。他被人解开绳,被人按在地上,水门汀在他脸颊上来回摩擦。现在,他合扑在地上,他的手臂被人从背后往上拽,在他脑袋背后朝头顶方向推,好像在扳动一把闸刀。他肩胛部位的韧带撕裂般疼痛。他觉得无法呼吸。脸上的凸起部分——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全都在水门汀上摩擦。他觉得肋骨像弓弦一样被拉开,绷紧,像是要把他所有的内脏射出来。然后,松开,再往前推。他甚至无法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在呜咽,声音像是哭泣,他鄙视自己的软弱。

最后,人家松开他。有人扒光他的衣服,他现在赤身裸体。他被重新架到椅子上,重新绑起来。他被用一种古怪的方法重新绑起来,他的两双脚——在脚背和小腿交界处——被绳子向后勒紧,勒在那只沉重木椅的两条后腿上,使他不得不分开腿。左前方的聚光灯被人打开,强烈的光线从地面向上照在他脸上,照在他阴囊上,让他气愤,也让他羞愧。他越是觉得愤怒,就越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好像这会他变成一盏化学反应器皿,好像这两种情绪是按某种比例注入他体内。好像那是因为他不知该对谁发火。他看不清周围的人,在强光下那只是一些移动着的凌乱阴影。

但别人再次离开他。离开他之前,有人用一盆水把他弄湿,有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台电扇,朝他身上吹。

他觉得冷,他的牙齿忍不住打颤,齿缝间有一股生锈金属的味道。他又觉得绳子勒住他身体的地方在发烫。他觉得膀胱快要炸开,小腹上那条绳子嵌在他皮肤下面,让他胀痛难当。关门前,有人告诉他,想撒尿?撒在地上吧。

没多久他就不再疼痛,再过一会酸胀难忍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他觉得一阵让他舒适的麻木忽然贯穿他全身。他昏昏沉沉想睡觉,可他刚一进入睡意的边缘就痛醒。

……绳子一旦松开,他怀疑自己刚刚真的已睡着。绳子一旦松开,他觉得浑身上下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他刺他。好像空气里有无数针尖,好像空气被压缩,通过一种极细极密的筛网刺向他。

有人在他背后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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