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2/4页)

惊醒,我感到自己不是躺在被窝里,而是坐在母亲的腿上,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被紧紧地搂着,特别不自在。

耳边厢陌生又很凶很怪的吼叫,把我的睡意赶跑了。“敢动,全弄死你们!”我用力睁开眼,只见屋子里黑糊糊的,点着小油灯。在昏暗的灯光里,我看到我们面前站立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人。

这个人真好笑,头顶和脸上套着一个黑布袋子。布袋子上挖开三个窟窿,露出两只眼睛和嘴巴。眼珠儿映着灯光,好似两个转动着的玻璃球儿,特别的逗人!

我没有笑出声来,因为立刻又发现,那个人的手里攥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子,刀尖直冲着母亲和我的身子。

他吼叫一声“不许动”,还把刀尖儿用力地摇动了几下。

我被吓得飞了魂儿,“哇”的一声哭了。

那人显然是装着侉声说话:小崽子,住嘴!

我在赵各庄煤矿的时候,可以说一天到晚不断地跟操着这种腔调的人打交道。真正的“侉子”根本就不是这个味儿,只有小孩子间逗着玩儿,学对方的腔调说话,才是这样怪声怪调儿的。

母亲把我连眼带脸地一齐摁在她那怦怦乱跳的胸膛上,同时强装镇静地低声哄我:好孩子,妈在这儿,别怕,别怕。同时,用哀求的声音说:放了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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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6)

头套黑布袋的人伸出手里攥着的刀子,在我们眼前摇晃几下,一字一字地宣布说:准备好二百块大洋,明儿个三星正中半夜里,送到芮家坟东北的废砖瓦窑去。咱们公道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听见没有?

母亲大声质问:你让我到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呀?

头套黑布袋的人不耐烦地回答:要钱,还是要人,你瞧着办。告诉你,要是过了定准的时间舍不得掏钱的话,就拉上棺材到那儿去收尸吧!

母亲一面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一面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没有再吭声。

第二天晚上,凑到我们家的不只是大伯和二哥,还有几位来往的亲戚和乡邻。他们没有力量资助金钱,也不敢挺身冒险,代母亲去赎父亲,倒是能够同情,肯给我们一点十分适度的关心和照顾。这在当时,对我母亲来说,也是极为可贵的了。因此,她表现出很高兴很大方的样子,特意打发二哥从小铺买来几包纸烟请大伙儿抽,沏茶水给大伙儿喝。交谈的时候,大伙儿故意不提正题,而是东拉西扯地磨蹭时间,好像闲着没事儿很平静、很轻松的样儿。直到母亲到门外看看天上的星斗,转回来说“该动身了”,屋子里的气氛才骤然间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停止住声音,停止住动作,两眼发直地盯着母亲。

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母亲动身后,我便睡着了。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父亲。

父亲,一天一夜之间好像消瘦了许多的父亲,紧贴着炕沿站立,朝我伸着手,轻声问,醒了?想我没有?

我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很快要过年了,我和姐姐天天盼着。可是,唉,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家过了一个最冷清、最没意思的新年!

父亲不点花,不放爆竹;母亲不蒸糕,不做豆馅饽;我和姐姐两个人跟父母一样,都没有更换新衣裳,还是穿着破旧的棉裤棉袄。家里甚至不打扫打扫房子,不重糊白窗户纸,不张贴红对联……总之,能表示跟过去一年告别的仪式极其简略。只是父亲买了一张灶王像,挂在被烟火热气熏黑了的土墙壁上。母亲用鸡毛掸子给纸扎的神龛清清尘土,摆上一盘点心,点着三炷香,插在陶制的香炉里。三十儿晚上吃了一顿饺子,当然也守岁了,但是坐的时间很短。我跟姐姐抓牌玩儿,还没玩儿够,靠在被垛上出神儿的父亲就一个劲儿打哈欠,刷洗完碗筷家什的母亲就不停地催促我们脱衣服睡觉。

自从父亲遭受土匪“绑票”,被迫出卖了土地、典了房子、卖了大黄牛之后,他就变了性子,总是皱着眉头,闭着嘴巴,阴沉着脸儿,寡言少语的。

母亲也有变化,对父亲温和了,而对我和姐姐却越发粗暴,动不动就跟我们瞪眼睛,或者可着嗓子吆喝训斥。

熄了灯,父亲仿佛也感到黑暗的阴凉,放平身子之后,先给我掩掩被角,又给自己掩掩被角。忽然,他深深地叹口气:唉,这是我在这个家,在这块生身养身的地方过的最后一个年了。这么一折腾,我就像一棵小草,连根儿拔掉喽!

母亲接着话音开导父亲,天底下是空膛儿的,道儿是让人踩出来的,在这块地上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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