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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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寒湿气从门缝里涌了进来,淅沥的月光浣洗着包子铺,他淡青的影子映在墙上,人便像石印的图画,翠蓝的粗布衫是着重墨染的地方。他人是这样冷清的,干草叶吹出的歌也零零落落,落雨的感觉,嘀嗒打着芭蕉叶,当一切冲刷摇落,又重新显出一个璞玉似的少年——真是自己玩惯了,蓝杏想。

“你会吹么?”蓝核又从灶里抽出一根干草,持着问蓝杏。蓝杏摇头,接过那草,也没有学的意思,反而是喃喃开了口:“你说——他——会教我们学什么,我在马路上可见过那些卖艺的孩子,被老板打得惨呢,哇哇直叫。”她只管垂着眼,顺着那脉络把干草叶撕成一条一条。“要挣钱,能不挨打么,”蓝核淡淡道,“你看这家人又象什么有钱人——反正我们会成为他的摇钱树,他也可以教我们一门手艺,给我们碗饭吃,大家互相利用着罢了。”

“我知道什么呢?反正活下去不就得了。”蓝杏痴痴道。

蓝家租住的房子背光,早上七八点钟屋子里还暗暗的,阴天一般。也亏得是卖艺人家,外面青天白日市声喧喧,他家却依旧在这青天里做着颠倒的乱梦,暗地里嘲笑着外面那种巨大又怔忡的慌张,他们有理由懒,邋遢,没心没肺地在暖阳初熏时打瞌盹,鼻尖被花格子窗帘泄漏的缝隙染了一缘橙黄的日色——慢半拍儿不算什么,他们的生命泥泞不堪,由不得他们小户人家似的仓皇。“真不入流。”蓝七奶奶嘲笑那些忒愣愣的忙人,她宁愿这一场生只是为了消磨,纯粹简单得如同杨树木心的年轮,一圈圈已经规划完好。蓝庆来不幸也在被她被嘲之列,他历来是个忙人。一大清早他就带着蓝核去逛杂耍场子,那是他们将要卖艺的地方。

茉儿是被爹妈惯得娇滴滴的人,早晨一睁眼就开始拿蓝杏当丫头使唤。她叫蓝杏下楼端米粥,自己坐在小花褥单上绞指甲,月牙形的苍白指甲噗噗乱飞。跟蓝杏熟了,她也不敷衍了,使唤蓝杏是用一种沉静的语调,已婚的贵妇的况味。绞着指甲,发丝乱纷纷垂到脸上,身上只系着藕荷色兜肚,上面开出团蔫瘪的菊花,外面用手扯着件旧羊皮大衣保暖,眼垂着,爱怜地抚着一颗颗脚趾,像在抚摸一窝新产的猫崽,脸上是一种幽怜倦怠的神色。

等蓝杏端了粥上来,她叫放在一边凉着,又叫蓝杏再下楼拿扫帚。

“昨天才扫过。”蓝杏有些不大乐意。

“我叫你你拿扫帚扫地么?”茉儿冷笑道。

“扫帚不是用来扫地么?”蓝杏嘟哝。“我用它来打你!快去拿,不去我自去了。”茉儿做出要下地的动作,蓝杏有些害怕了,红着眼道:“我虽然是被你们家买来的,却也不是服侍人的丫头,我是来跟——跟爸学艺的。”“趁早别这样叫,乱认什么亲戚!叫我妈听见了小心你的皮子。”茉儿一翻眼。蓝杏垂着泪眼不再说话,背手靠在墙上,和案上月份牌里的美人半身像对称。茉儿腆着粉白丰肥的脸,横了她一眼——这丫头,五官生得并不怎样美丽,不过淡淡容色,一双细眼皮和微抿的薄唇却又俏皮地显出一种柔嫩来,那柔嫩是并蒂莲花的鹅黄|色,带着氤氲水气。

“妹妹,”茉儿忽而又夷然笑了,粉白脂红的样子,“我告诉你,打把式不光是劈叉踢腿耍拳舞剑,没这么容易,有学问!”蓝杏拿眼望着她,等她下文。“比如说,你来个高踏马,你就得用眼睛望围观的人里溜上一圈,看到哪个清俊后生了,就一直溜他,等到那人和你对上眼,你就立马撤了目光,改投别人了……”说着话,她的面上已经漾起一弯笑痕,“你要问这有什么好处——这人如果真被你勾上,你就有钱赚了,他当然要天天给你捧场了……”

蓝杏听着听着,不由轻声喝了句:“别说那些话了!我不爱听。”

“好妹妹,你得听好喽,”茉儿伸直了腰,欠身用手臂将她的腰挽过来,“如若那后生真是个人物,你就芳心暗许也无妨——反正你们卖艺的姑娘跟戏子一样,混到最后不是卖做人妾就是跟野男人跑了,谁知道什么廉耻?”她还要絮絮叨叨说,蓝杏已经捂着脸哭了,费着老大劲从茉儿臂弯里拧身出来。“别去妈那儿,我还是好言提点你了,妈可是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茉儿轻轻挫着指甲,神色正了正,扬手托起蓝杏的下巴道:“真的,妹妹,别人看你的脸,也许总能看出一股子深情来。”

蓝杏气得浑身乱颤,泪都被噎在眼眶里。静静站了半晌,甩手赌气下了楼。

茉儿倒像是有些不解的样子:“这丫头!回头别忘了爸交待的,叫你在院子里顶碗水,顶到日斜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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