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部分 (第2/4页)

而自己却徒生白发,这种酸楚常常徘徊在心底深处,夜不能寐。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每每想起陆游这首《诉衷情》的宋词,他都禁不住热泪纵横。

靠坐在床前,挑亮桐油灯,从挂在墙上的刀鞘里抽出军刀,陈公勇端详良久。这把寒光凛然的军刀,就是他在上高会战中缴获敌大佐联队长的佩刀,不仅钢火好,锋利无比,尺把厚的马粪纸,一刀下去就是两半,而且装饰华贵,以珠粒细密的白色鲛鱼皮包裹刀柄,护格雕有菊花,金色的刀穗表明持刀者的显赫身份,一看就不同凡响。

手指轻轻拂过军刀,陈公勇迸发出强烈的求战激情,鄂西会战才结束4个月,而他却过得比4年还要长,他渴望厮杀,渴望硝烟,只有满天的战火、震耳的杀声才能让他忘记一切,纵情驰骋于枪林弹雨之中,杀得痛快,才能睡得酣畅。而对于阵亡的恐惧,他想都没有想过,幸生不生,必死不死,他要一直战斗到最后胜利,还要攒钱给灿灿,将来给灿灿寻一个好婆家。虽然灿灿寄养在蔡副师长家里,却也是勉强度日,1担米从抗战初期的8块钱暴涨到2800元,菜油、棉花、食盐也是涨得厉害,而在另一方面,由于战时交通阻隔,工业萧条,其它的农产品又买不出去,听说过去1担桐油可以换295斤盐,现在只能换30多斤,他这个做大哥的总要尽心帮衬吧?

想到灿灿,他的心更痛了。在他眼里,灿灿永远都是那个像猫娃一样在他脚下蹭来蹭去撒娇的小妹妹。

几声鸡啼,他的心里陡然升起无尽的悲哀

灿灿长大了,已经13岁了。

13岁的她,过早地品尝到生活的艰辛,眼睛里常常有一种雾一般迷蒙的东西,这种迷蒙,是说不清的忧思还是淡淡的乡愁?在她7岁那年,大哥耿云飞阵亡于南京,一年后全家又毁于战火,二哥、三哥分别死于流亡途中,好容易在劫后余生的长沙城里找到成成多多,她和妈妈才安顿下来,被送到蔡叔叔的常德老家暂住,可好景不长,妈妈又积劳成疾,撒手西去,留下孤苦伶仃的她一个人。好在蔡叔叔的妹妹蔡嬢嬢最痛她,认她做了干女儿。蔡嬢嬢双目失明,条件好的看不上她,条件差的她不愿意委屈自己,一直没有嫁人,无儿无女,把灿灿当成了自己的心尖尖。

挎上小竹篮,去村后摘菜,菜园里姹紫嫣红,小尖椒红彤彤一片,圆滚滚的南瓜藏在绿油油的草丛里,紫色的扁豆花、皎黄的丝瓜花互相缠绕着挂满篱笆墙。每天,灿灿都盼着大军回家;一进菜园,她就会想起成成多多喜欢吃南瓜,蔡叔叔喜欢吃辣椒,张叔叔喜欢吃丝瓜,还有那个叫铁蛋的哥哥喜欢吃扁豆,可他们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了。

正是雨过天晴,晶莹剔透的水珠凝结在毛茸茸的菜叶和青草上,一碰就滑落下来,很快打湿她的裤脚和系着红绣球的草鞋。

菜园外,有一条河,灿灿摘了几根丝瓜后,坐在河堤上,看着沅水从上游静静地流下来,一群鸭儿嘎嘎叫着,举止优雅,在碧澄清澈的河面来回荡出层层涟漪。她知道,坐上乌蓬船,只要大半天,往这条小河的上游走,就可以到一个叫桃源的、听说是人间仙境的地方,成成多多他们就在那里练兵。每天早上摘完菜,她都要在河堤上坐一坐,看一看,每一天她都盼着能够像今年他们第一次回来那样,她正在河堤上打猪草,一艘飘着国旗、坐满士兵的小火轮忽然“突突”地开过来,当她回首眺望的时候,成成多多背着长枪,站在船头上,高高地招着手喊她的名字。

记得自己当时不知怎么的就哭了,丢下镰刀,沿着河堤,追着小火轮,往码头奔去,往那一群多年不见的伯伯叔叔哥哥们奔去,直到一头扑进那一个熟悉的怀抱,反反复复哭诉的都是一句话:“恨死你们了、恨死你们了,现在才回来!”

她喜欢成成多多。从小,她都喜欢这位大哥哥,喜欢伏在他的背上,让他背坨坨,喜欢让他拉起自己的手腾空转圈子,就像坐飞机一样,只是如今她长大了、懂事了,不好意思再背坨坨、坐飞机了,而且当着众人面,也不能再像以前奶声奶气说话,“哥哥”和“多多”不分了。但在私下里,她依然喜欢叫他“多多”,一声“多多”,会有多少儿时的欢乐溢满她小小的心田?

那一天也是刚刚下过雨,河水也是这么青青,远山也是这么青青,自己的裤脚和草鞋也是这么样的被露水湿透。今天,景物依然,为什么再不见那条飘着国旗、坐满士兵的小火轮“突突”地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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