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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虎”茜博太太在“贪欲这条毒蛇”的引诱下,用令人发指的行径把邦斯折磨得津疲力竭,昏睡过去之后,把贪婪无比的旧货商雷莫南克,工于心计的古画迷马古斯和心狠手辣的诉讼代理人弗莱齐埃引入“艺术的殿堂”——邦斯收藏馆的时刻,我们看到的是一幅多么可怖的图景:他们一见那些稀世珍品,立即像“一只只乌鸦嗅着死尸”一般,如秃鹫般猛扑过去。一边是人类美的创造,一边是凶残的猛禽,对比是如此强烈!透过这些极富蕴涵的外部符号,我们不难想象邦斯和邦斯的那些收藏品最终遭受的将是何种命运!四

有评论说,“巴尔扎克是鼓吹天主教信仰的”,“他认为‘宗教是一切社会里,把恶的数量减少,把善的数量增加的唯一手段’……”①在邦斯与恶的力量的那场力量悬殊的斗争中,我们确实看到了上帝对善的救助。然而,上帝的力量是那么软弱无力,它未能挽回邦斯那悲惨的、被邪恶所扼杀的命运——

①见柳呜九主编的《法国文学史》。

《邦斯舅舅》中,施穆克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因为他是“上帝身边的羔羊”,“是上帝派往邦斯身边的代表”,是对邦斯那颗始终得不到抚爱的、“绝望、孤寂的心”的一种慰藉和希望。

在浊世间,邦斯是孤独的,是孤立无援的,几十年来,“这个可怜的人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问起他的情况,问起他的生活,他的身体。不管在哪里,邦斯都像是条陰沟,别人家里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往里面倒”,遭受着侮辱和打击;直到一八三五年,命运才“赐给了他一根俗语所说的老人拐杖”,在施穆克的“友情中”获得了“人生的依靠”。

确实,施穆克体现了“上帝的慈爱”,体现了“灵魂的纯洁”,他对邦斯倾注了高尚的爱。当邦斯遭到了上流社会的遗弃,经受了心灵上致命的打击之后,原本像“羊羔一样温顺”的施穆克发出“罗兰①的狂怒”,大骂那些欺侮邦斯的人,把他们“叫作畜生”!——

①诗人阿里斯多德的《愤怒的罗兰》中的主人公。

然而,这位上帝的代表实在太“软弱、无力”了,“人世间的一切都不放过(指邦斯)这位可怜的音乐家,滚落到他头上的泥石”无情地使邦斯“陷于绝境”,而施穆克是那样“束手无策”;这位上帝的代表也实在“太幼稚,太诚实”了,当茜博太太引狼入室,对邦斯的那些珍宝下手时,施穆克非但没有丝毫的察觉,反而连连受骗,最终充当了“同谋”的角色,使邦斯八幅最珍贵的古画落入了群魔之手。当邦斯在弥留人世之际,提醒施穆克,“世上的人那么邪恶……一定要提防他们”的时候,施穆克似乎还执迷不悟,仍把茜博太太当作“天使一般的”好人。

还是经受磨难的邦斯认清了人世,认清了上帝。他知道是“上帝不愿让他过他向往的生活”,是上帝“把他遗忘了”。上帝的代表施穆克不仅未能拯救邦斯,连自己也被上帝所遗忘,死在了浊世间那帮虚伪、狡诈、陰险、贪婪的恶人之手。确实,邦斯的悲剧是颇有讥刺意味的,上帝的善未能战胜人世的恶,从这个意义上说,邦斯和施穆克的死,又是对上帝的一种否定。五

《邦斯舅舅》还可以当作一则“寓言”去读,它具有警世的作用;还可以当作“巴黎生活的一个场景”去读,它具有社会的认识意义……有心的读者,不妨尝试一下,多开拓几个阅读视角,那肯定会有意外的收获,享受到一份阅读的惊喜。

许钧

于玄武湖畔南京大学公寓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五日

第一章 帝国时代的一位自豪的遗老

一八四四年十月的一天,约摸下午三点钟,一个六十来岁但看上去不止这个年纪的男人沿着意大利人大街走来,他的鼻子像在嗅着什么,双唇透出虚伪,像个刚谈成一桩好买卖的批发商,或像个刚步出贵妇小客厅,洋洋自得的单身汉。

在巴黎,一个人志得意满,莫过于这种表情了。街旁那些整天价坐在椅子上,以忖度来往过客为乐的人,打老远看到那位老人,一个个的脸上便露出了巴黎人特有的微笑,这笑寒义丰富,有讽刺,嘲弄或怜悯,可巴黎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早就麻木了,要让他们脸上露出一点儿表情,那非得碰到活生生的绝顶怪物不可。

这位老人的考古学价值,以及那笑容如回声般在众人眼里传递的原因,恐怕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了。有人曾问那位以逗趣出名的演员雅桑特,他那些惹得满堂哄笑的帽子是在哪儿做的,他这样回答说:“那可不是我在哪儿做的,是我留存的!”是的,巴黎大众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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