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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沿海南行。二日海尽,沿山冈行,地势绵亘。至一处。道左一带小阜,有城垣,广约里许,大半颓记,房屋遗址犹依稀可见。商人曰:“此某协城池也。仿佛为富和协,日久不能复记矣。城内驻兵千人。二十年前,番人叛变,一夜尽杀之。”再行甚远,沿途房舍喇嘛寺甚多,颇有繁盛气象。是日宿喇嘛寺外民舍内,食物咸备。番人亦多晓汉语者,非复从前之寂寞矣。遇一番人,颇能汉语,与之谈内地革命事,亦但知重建新朝,而不知易帝为共和也。次日,复前进,行十余里,不见张敏及蛮娃随行。众亦不知。再行数里,亦不见其来。有言其昨晚至喇嘛寺,与一喇嘛谈甚久,晚未归。必留喇嘛寺不来矣,余不胜叹惋。既念其相从万里,别离心伤。然彼辈终为番族,恐亦不惯与汉人居。倘得喇嘛相留,在此栖迟,亦未尝不深幸其得所也。

自喇嘛寺前进三十里,即日月山。山高不过三四十丈,横亘道中。山阴略有耕地。商人曰:“此地屡次开垦,均因气候大寒,未收成效即罢。”余上至山顶,遥望内地,则桑麻遍野,鸡犬相闻,屋宇鳞鳞,行人往来如织。余等过青海,即觉气候渐暖,冰雪尽消。然一过日月山,则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居民皆宽袍大袖,戴斗笠,乘黑驴,宛然古衣冠也。番人谓:“过了日月山,又是一重天。”信哉。下山行二十里,即宿。

次日黎明,复前进。沿途皆汉人,有屋宇,贸易,耕作。且时见乡塾,闻儿童咿唔读书声,顾而乐之,行两日,至丹噶尔厅,遂择旅店投宿焉。

《艽野尘梦》第十二章 丹噶尔厅至兰州(1)

余因购制衣履,羁留一周,旅店多暇,留心风土,乃知是地东西全皆汉人。余皆汉番杂处。风俗妇女尚饯足,裙下莲步不及三寸,服饰既古,文化尤卑,邻居为私塾,当见一生久读不能成诵,塾师罚之跪,以草圈罩头上,频加筹石,令其跪诵。余见骇然。

余所宿店主,年六十余,皓然老叟也。一日冠服送厅官某归。谓其家人曰:“厅官哭甚痛。我等亦为之泣下。”余叩其故。店主曰:“厅官某,(忘其姓名)年逾花甲,无妾滕,夫妇齐眉。仅一公子,来时年十五六。官此二载余。公子就学兰州中学,寒假遣仆迎之。归至离城十五里某处,仆有阿芙蓉癖,人店吸烟。公子久待,归心甚急,遂怒马先行。仆随后至,不见小主人,乃策骑至署。厅官夫妇以为偕公子归矣,大喜。唤公子,不见。问仆,仆饰词曰:“入城后,公子即先行矣。”乃遍索不获,始疑仆,固诘之,亦无词。仆素忠实,相从甚久,知有他故,乃悬重赏勒差役缉访,数日无音耗。厅官夫妇日夜哭祷于神,求公于生还。差役遍缉无踪。畏厅官追捕,至离城十里某山寺祷于神前,祈显示。陟山甚倦,倚神案后假寐。无何,闻有人来把神,初不之异,既而闻其哺哺自语,似忏悔。细听之,即杀公子凶犯也;因独力难支,急从侧门下至路旁,遇相熟人,语之故,同上山执之,械诸署严讯之,尽吐其实。乃青海盗也。因初探富商某岁暮至西宁收债归,将从山下过,乃约同党数人伏半山石壁间,垒石以伺之。山下右削壁,左临河,羊肠一线,往来所必经。未几果见一人乘马疾驰,与富商马毛色相似,乃推石毙之。搜其囊中书数册而已,无所获。视其貌,又一翩翩佳公子,非商也。大骇。曳其尸掩埋石壁间。自知误伤,颇自追悔。番人信佛,乃祈祷于神寺。亦不虞逻者卧其旁也。厅官既痛爱子惨死,又见清社已终,遂挂冠归里。我等因其清廉仁厚,空城往送。具火炮,直送至郊外,洒泪而别。厅官亦自见其子出而不见其子之归,故哭之痛。徒为斯民而堕泪也。”店主谈已,叹息者再。余亦怅然者久也。余尝细按兹事始末,则默默中亦似有意。似无意。以良吏之子而横遭惨杀,似无天理,乃因其夫妇之精诚感格,胥役之虔诚祈祷而速盗之来,状类自首,又似有神明显示焉。怨毒所积,戕人适以自戕。积善降祥,积恶降殃,天道不大可畏耶。

余住丹噶尔厅七日,制备衣物毕,即乘骡车向西宁前进。计程九十里,道路平坦,抵西宁,见堞楼森严,市廛鳞比,称摩击,往来如织。清时设总兵一,道、府、县各一。青海办事大臣,亦建衙于此,乃边疆一重镇也。车夫导余投逆旅宿焉。闻管弦繁响,歌声杂沓,询一店主,乃一剧团寄宿其中,房舍虽极简陋,然招待颇殷勤。知余为军官,携有枪械,又远从塞外来,更敬礼之。客中忽闻清音,倍增佳兴。次晨,余方起,忽报客至。颇异之,方出迎,客已昂然入,据炕坐,傲不为礼,又见随从武装兵士多人,立门外,询问甚久,始改容谢曰:“此地方戒严。君等携武器,胡不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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