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 (第1/4页)

我惊疑地走过去,拍了她的肩。她脸是转过来了,不由分说吐我一脸呛人的白雾。我难受地弯下身子,心中却已经确信无疑:那人是高楚寒。

时值中午一点,来人渐渐都躲进了那些皎白的房子。高楚寒一个人倚在门上,默不做声地抽烟。我在屋内,看一会儿商品,看一会儿她。她身上穿的是穆斯林人的宽松袍子,下面是夏威夷风情的紧身热裤,夹双五彩斑斓的串珠木屐。这么多年,混搭不变,看得我不由抿嘴。过了许久,她终于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转回头来对上我的目光,凉凉地一笑,便示意我出去,用黄铜锁锁住了店门。

我跟着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在沙砾遍布的小路上,她趿拉着木屐健步如飞,穿越了几条街道,找了间户外摆放着餐桌的当地餐厅,不由分说点了几样炖菜和一盘意面,就自顾自挑张凳子坐下来。我在她对面就座,她像是刻意避开我的目光。这么沉默了大约一刻钟,菜上来了,她统统推到我面前说,吃吧。然后自己喝一杯意大利浓咖啡。一口气灌完,伸手到袍子下面掏出一支MILD SEVEN。

我伸出手去按住她的手腕,说,够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不深不浅,又忙着瞥向天空几只海鸥。那眼神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她在我们宿舍楼天台上,蜷缩着腿抽一支七星。我也是这般按住她的手,她惊惶看我一眼,忽而转移视线,对我说,看,飞鸟。

我刚抬头看一眼天空,她赶紧低下去深深地大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 。。

一度(2)

从见高楚寒第一眼开始,直觉就告诉我她还是那副样子没变,脖子一直梗着,等我先开口。我说,这么长时间,你就躲到罗得岛来了?她戏谑地笑笑,说,躲,是啊我是躲着。罗得岛这里好,风光无限旖旎,纯粹得紧。作家,你也该到这儿来。

我从未听过有人形容风景名胜形容成这般,话题一转,问:学你爸爸做生意?

学?才不学他呢,他那是真正的生意人,搞建筑、包山头、搞研发,哪样赚钱来哪样。我不过置弄一些小东西,价钱也懒得管,摆在那里赏心悦目,哄自己开心。

住得习惯么?

还行。幸亏英语认真学了一阵子。

一阵子?你当年就差没当同声传译了。我认真地看着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楚寒,中国哪里不好,天大地大,总有适合你的地方。

这些年我哪里没漂泊过,王府、塘沽、西柏坡,汾河、滦河、呼伦湖,松花、瑷珲、红海滩,普陀、同里、蓬莱岛。我买过的火车票比你的小说加起来都厚——可是,尽不如人意。不如人意。她摇头,掸了掸餐桌上飘落的一点烟灰,继续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可是——楚寒。我欲言又止。

她等着我下一句,好容易抬起懒洋洋的眼睑瞟我一眼,突然定定看着我,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不是想说,没必要为了张祺放弃一整片森林啊?

听她这样若无其事地提起,我不禁吞了口唾沫。她豪爽地大笑了一阵子,突然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喊,老板,买单!

面向大海那一对标志性的铜鹿泛着青色的光芒,神情高傲不羁,目光远处是湛蓝湛蓝的地中海。我站在芒德拉克港口,无语地提着行李箱。高楚寒掂了掂重量,拿在手上,陪我等船,半晌她才缓慢地开口:作家,我当真不是为了姓张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早不是那样无知的小女孩了。我起初看你这身行头,就知道你不是特地来追捕我的。但不是不清楚国内的局势,我才不要回去等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拿着一张《羊城日报》还是《南方报》咋咋呼呼地要拉着我去认领,然后带回去给我爸。这里有封信,收信人是杭州的崔浩龙。你若是找得到他人,就替我交给他。

在我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她抬头,昂然望着绸缎一般的海面。那神态与铜鹿惊人地类似。然后她指着港口边插着的一面希腊国旗,似解释,又似宣告地说:不自由,毋宁死。

大家一度一致同意,高楚寒是那种俗不可耐的女子,却偏偏有那么点不同寻常的神气。早前大学里一位研究神学的同学对她品头论足,说她天生有种薄命的相。高楚寒瞪他一眼,喝道:老娘能吃能睡能近身搏击,一口气能跑两千米,这样还不能长命百岁!

楚寒有着严重的低血糖,偏偏热爱长跑等剧烈运动。持续一整年的大学军训里,楚寒不像别的女孩子,对军装喜欢得不得了,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穿在身上,洗得一身青尼龙衣褪白,也依然如故。第一天大家在教官的恐吓下都乖乖去跑步了,楚寒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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