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3/4页)

由》时代的胡适之;从《人权论集》时代的梁实秋到《远东英汉字典》时代的梁实秋,我们多少可以看出他们转变的痕迹。弗洛斯特在他那首《预防》里说,他年轻时不敢做一个急进派,因为怕他年老时变成一个保守派,我并非说胡适之与梁实秋已变成保守派,我是说,他们今日的‘稳健’比起当年那种生龙活虎、意气纵横的气概是不大相称的!写《老年人和棒子》的时候,我还不认识梁实秋先生,后来认识了,聊过许多次天,证实我那篇文章的论断,完全无误。梁实秋在台湾,虽然‘安分守己’,却也被国民党猜忌过。他告诉我:他家被搜查过一次,一天有人叫门,开了门,进来许多治安人员,问你是这家主人吗?我说是。他们说美国新闻处丢了一台打字机,有人说是你偷的,我们要来搜查。我说我是梁实秋,是大学教授,总不至于去偷美国新闻处的打字机吧?你们各位是不是弄错了?他们听了,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我家的平面图,连说没弄错,就是你家。于是不由分说,进了屋里,到处翻箱倒柜起来,闹了好一阵,什么也没搜到,然后要我具结他们没带走任何东西,就走了。事后我写信给吴国帧抗议,可是一直没有下文。据我研判,国民党当年对梁实秋这番‘戏弄’,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在查他跟民社党、罗隆基等的关系;第二个目的是警告他要识相。在台湾,知识分子有头有脸而非国民党如梁实秋者,毕竟不多,现在大家已经沦落到台湾来,对老子们要客气一点!偷打字机事件后,还有一次他被告到蒋介石那儿,幸亏他提出毛泽东在延安抨击他的文艺谈话才得过关。他还告诉我:他译的那本《沉思录》,作者是2世纪的罗马皇帝Marcus Aurelius,由于中文译名是玛克斯,竟被国民党官方认为是19世纪的马克思而惹过一点小麻烦。他还告诉我一些秘闻,例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的一个中译本,擅挂他的名字,事实上根本不是他翻的……他还谈到他很欣赏当时的柳腰歌星华伯保,事后我请萧孟能买了入场券送他,他欣然而往。这些琐事,都可看到另一面的梁实秋。

“梁实秋在1929年与胡适、罗隆基合著《人权论集》(上海新月书店版),靠着胡适,也对国民党有太岁头上动土的文章;后来又以民社党党员身份,靠着张君励,也对国民党不无失敬之处。如今沦落台湾,自然不敢造次。他在台湾38年,一直乖得要死,他毅然决然地从民社党中脱队了,遇到国民党要他捧场的地方,不论是为###义士做宣传、不论是为文艺大会做样板、不论是让大官人向他颁奖赠勋,他都无不从命。有一次他跟我说,一次文艺什么会上拖他去,他感觉好像被人耍了,后来转而自思,被耍就被耍吧,也就即席安之。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我觉得一代大儒,不可以软弱如此,但梁先生却如此软弱,他太令人失望了!当年郭良蕙出版了一部名叫《心锁》的书,台湾省政府新闻处以(52)公新一字第○三一九号函,予以查禁,同时‘中国文艺协会’拦腰做上一票,趁机把郭良蕙开除了会籍。郭良蕙跑到梁实秋家去抱怨,梁实秋是这样答复的,他说:‘郭良蕙啊!这件事有两个错误:第一个错误是他们不该开除你,第二个错误是你不该加入。’梁实秋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我觉得很可以警世,所以至今没有忘记。梁实秋说这故事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中国文艺协会’会员,而我却不是—对国民党的任何会,我是不屑参加的。”

李敖说:“1965年12月28日,《文星》杂志被罚停刊一年,《纽约时报》请我写新闻稿,乃与萧孟能一同拜访梁实秋,请代为英译,但他表示为难。谈了两小时,告辞出来,萧盂能和我都觉得梁实秋连这点小忙都不帮,真与《文星》对他的尊敬不太相称了。《文星》风雨飘摇之日,我被警备总部捕去约谈,最后由特务陪同,放出找保。我走在马路上,心想这种政治性的案子,谁敢保我?看样子只好找一位德高望重有名气的大人物保一保,方不致连累他。想来想去,以为人既放出找保,事情不大,因此路过梁府,登门为请。不期梁实秋在特务面前,婉为拒绝。他对我说:‘你还是找别人保吧,实在找不到别人,我再保你。’我识相而退,最后找到‘立委’王兆民先生保了。当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余光中,表示未能保我,至感难过。从此以后,我恍然大悟,决定自己处逆境时,绝对不要妄想正人君子会援之以手。此后20年间,我再也不敢‘连累’他了。直到1987年5月间,为了他一稿两卖,涉及《文星》版权的事,我们才通过信。5个多月以后,他就死了。在他死前最后10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