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第1/4页)
不上一年,那自由村上,居然布置整齐,免不得原还有些顽固党,阻挠百出,鼓弄风潮,却是下流社会的人,用了黄绣球演说开导的法子,不论男女,都已相安;上流社会当中,一由于李太史、胡孝廉及各家女学生的父兄均能竭力要挽回地方恶俗,开通文明风气;二由于本官施有功镇定有为,凡事为绅士办不到的,肯以官力帮助,官力不能强的,能够有演说的从中劝导。但只办事实心,任人专一,筹经费,不勒扣商贾,不浮加钱粮,这一半是官的贤能,一半也是功归实际开销不多,各人多不支薪工的原故。更好的,事事是讲求维新,人人都养成国民,却处处不沾染一点习气,即如学生并不作东西洋装,男女都不谈外国宗教,演说会犹如说大书的场子,只把些道理参着谈笑,叫上等社会听了,没有一句可以辩驳;下等愚蠢人听了,很有新鲜趣味;便是那守旧不堪的人,他也无从指摘。又好在是内地地方,耳闻的没有什么激烈话,目睹的没有什么轻薄事,日计不足,月计有余,先是官绅联络,后来官竟可以卧治。绅民当中有开通的,无不同心协力;有不肯开通的,也听其自然。总之不弄那新学的形式,只讲究义务精神,精神在乎各人自己奋发,义务也在乎各人自己承当,没有什么可挑剔、可反对的。大凡新学同旧学的冲突、官府同绅民的冲突、甚而至于新同新冲突、旧同旧冲突、官同官冲突、绅同绅冲突,都只坏在有形式,没有精神,又坏在讲**,不讲共和。像这自由村上,自从得了施有功这官的夫妇,把黄通理夫妇的作用发达开来,真就花团锦簇,焕然一新,迥非前几年的模样。俗话说的“头难头难”,凡事初下手,无不吃力,只要难过了开头,以后把守得住,没有做不开的事情。人情少见多怪,若但嫌他怪得错,不叫他见得多,自然他怪之不已,从怪的上头,就闹出多少话把戏来,弄不清楚。如今黄通理、黄绣球历年做的事,都是慢慢的长人识见,把所有人家当作怪事的,一件件化为平淡,毫不露声露色。譬如养几十盘花,天天灌濯,自然开得香而且久,不是勉强烘出来的唐花,虽然好看,只隔得一夜,就枯的。这且不在话下。
却说那施太太同黄绣球诸人,合了一群,也果然放去了脚。因在衙门里出入不便,暗地移到城西女学堂同他女儿施小姐在一起,早晚跟着听书听讲,只不出头露面。施有功做官的宦囊不多,施太太却自有些嫁资,历来未用,拿出来却用在这地方上了。地方上的人,也却晓得这位官太太的好意,无不佩服。内中又有那些败类秀才,说:“这位太太,做了官府的夫人,自身是个女流,反不见他施舍些到育婴堂清节堂去,只在这男女学堂里打混,终不过想我们读书人加他一个好名气。究竟像我们自从废了八股之后,年纪是大了,沾不着什么光,得不着什么好处。他学堂越开得多,我们处蒙馆的饭碗越弄得少。你看如今要买一本《百家姓》、《神童诗》都稀罕得很。虽然他出的主意、教的法子,不能说他不好,我觉得他同是一样的用钱,何不也想出一条路,用些在我们身上?”
那些秀才正在这般议论,可可遇见了张先生,就重新同张先生说了一遍。张先生听这议论,虽是立意胡涂,却也明白好歹,便邀了这样群秀才到一处坐下,说:“诸位讲的,也很有理。在下是公门中人,晓得什么?原不该同诸位辩驳。诸位恨的自己老大,学堂抢掉了蒙馆的饭碗,独不想诸位找着现在学堂课本,尽可仍旧授徒,何必定要那《百家姓》、《神童诗》?我看现出各种课本,并不深奥,怎样会不及《百家姓》那些书呢?至于开学堂的功德,教成子弟,就譬如种成一块熟田,年年收租,年年获利,田是越多越好,子弟也是越教越好。诸位就算自己来不及,总有子弟在后头,何不送进学堂去?三年五年,能够成立,好比把田交给子弟种了,也自然有饭把父兄吃,不愁饥杀。这是讲不长进的话。依愚见,诸位既是身列黉门,那有个除了《百家姓》、《神童诗》不会教蒙馆的?若是一不教蒙馆,二不叫子弟进如今的学堂,不但说己身从此受苦,就连子弟日后长成,能捧什么饭碗呢?”那些秀才又道:“我们都是做惯八股文章,教了一二十年蒙童,直到近两年来,才晓得教蒙童另有新法,然而迟了。看见如今的新出课本,也不是全然不懂,总不像百家姓神童诗顺口,一时灰懒,散了一节的馆,第二节就聚不起学生。书院又没得考了,想起来,并不是我们自误。我们这一辈的人,原都从八股得科甲成富贵的,落得运气不好,久困青衫,到了老大时候,改不成刀,换不出圈套,上不能怨父母,下不能怪师友,只可恨是二百几十年的风气,害了我们。张先生替我们想想,岂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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