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部分 (第2/4页)

锐气。

他坐在那里被画。他是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那中国画家认真工作,一言不发。

一个腰短腿长的美国佬,裤带歪在肚皮上,在旁跟被画的人说话。那胸像的眼珠在动,胸肌在微微起伏,嘴唇开阖,语调清朗流利。那作画的人一言不发,只是抬眼”“低眉,手不停挥,眼镜的障片闪闪,纸上的铅笔苏苏。不久,他们就有了小小一圈观众和听众。行人若非特别匆忙,不能不停下来看铜像怎样离开大理石的基座,现身街头成为血肉之躯。

失去四肢的青年毫不介意有人看他,他既未兴奋,也不自卑,倒是作画的人有些紧张起来。他正在仔细描绘残缺的部分,他好像为自己的残忍有些不安,说不定还因为他所画的并非邱吉尔而略感羞惭。被画的人频频以自己勃勃的兴致感染他,“他画的是全身吗?”“是,全身。”“对,我要全身,要你把我所有的肌肉都画”“上去!”我的天!所有的肌肉!

他画的真不坏。他拿着画像让他的顾客欣赏,折叠起来,放进轮椅上的一个袋子里。他依照顾客的指示,颤抖着,从那完好的胸脯上取出钱来。然后,那青年用牙齿操纵一个特制的开关,开动轮椅,梦一般的消逝在秋风里。

手相“专看手相,初谈免费”,朋友指着楼下的红纸条子告诉我,二楼有个半仙,灵验得很。我很怀疑人的一生休咎怎会写在掌上。朋友一面看自己的手一面说:“手相一定有道理,我来到美国以后,掌纹忽然增多了。”

不久听到一个故事。有一位老小姐登楼看相,相士开门见山第一句话是:“恭喜你,你快要结婚了。”这就是所谓初谈,这一句是免费的。老小姐担心:“婚后的生活有没有波折?”要他答复这个问题,你得交三十块钱。

谈到将来,相士告诉她命中有四个儿子。她把手抽回去。“不对吧,医生断定我不能生育。”相士再把她的手要回来,仔细看了,坦然作结:“你会有四个儿子。”

老小姐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然而故事的结尾是,她结婚了,自己虽无所出,却是四个孩子的后母。这个故事使一些在“专看手相,初谈免费”的红纸条子旁边经过的人,仰看二楼有景仰崇拜之心。朋友屡次数着自己的手纹约我一同去看相,我也答应了,彼此却始终不曾实行。

一天,“专看手相”的红纸条子换了新,“初谈免费”之外加上一行“二十岁以下半价”。传闻这天相士喟然叹曰:“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算算自己的命运,却偏偏不来;中年人老年人不必再患得患失,却偏偏要来。”这话在词句上也许有传闻之误,但是总使把双十年华远抛在后的人不悦。我想三十块钱将留在我们的口袋里,相士将剔出我的记忆档案之外了。

世事确实难料。几个月后,报上有个小消息,相士给一个青年看相,称赞他有财运,忽见对方脸上有诡异的笑容。那青年非常沉着的掏出手枪来。他失去了抽屉里的钱,口袋里的皮夹子。报馆记者闻风而至,问他报案也未,他连连摇手:“我看过他的手相,他没有牢狱之灾。不必报案,警察抓不到他。”

他对新闻记者说:“拜托你在报上添一笔,我很想再看看他的手。他的手相极好,可以说百年不遇,万中选一。”

朋友打电话来:“你看人家果然不俗!””“这相士,我又有些忘不掉他。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

散文四篇

纪伯伦当我的忧愁降生时当我的忧愁降生时,我细心地照看它,爱惜地守护它。

和一切生命一样,我的忧愁也成长起来,变为强壮、美丽,而又满怀着奇趣。

我和忧愁相爱着,我们也爱着周围的世界,因为我的忧愁有颗善良的心,我的心也因为忧愁而善良。

我和忧愁交谈时,我们的白昼便飞扬起来,我们的黑夜便缀饰起梦幻,因为我的忧愁有高妙的谈吐,我的谈吐也因为忧愁而高妙。

我和忧愁歌唱时,我们的邻里便端坐在窗前聆听,因为我们的歌如大海一般深邃,我们的乐调蕴涵着奇妙的回忆。

我和忧愁信步时,人们以和悦的目光注视,以动人的低语称道,自然也有人眼露出妒意,因为我的忧愁高洁超逸,我为我的忧愁自豪。

可我的忧愁死了,就像一切生命会死去一样。留下孤独的我冥思苦想。

现在当我说话,却只有笨重的言词坠落耳旁;当我歌唱,却不再有邻人前来聆听;当我漫步街头,也不再有路人注目一顾。

只是在睡眠中,我听到这怜悯的声音:“看哪,这里躺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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