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部分 (第2/4页)

正理解我、关心我的丈夫和安逸的家庭,但面对莫测的人生,我不能说那些痛苦和遭遇已经永远地结束了。但我能感觉到,在自己孱弱的生命中,时有一种肉体的生命与精神的生命较量的激情。我总不甘心只有人才能拥有的自我意况会被那个肉体凡胎的痛苦所吞噬,我不甘心。在我看来,人生恰是这两种生命构成反复搏击的过程。我要在痛苦中成为我自己。

是一粒草籽还是一棵树种,在它出生到这个世界之前,它却不能为自己做出选择。我并不相信命运和这一切都是“命定”之说。但我承认这是一种先天无法选择的客观存在。从人存在之日起这一切都已经被决定了,这是一个无可更改的自然法则,尽管它并不合理……可有谁规定过世界诞生时就应该公平地对待每一种生物呢?于是作为小草,便有无法成为大树的苦恼,作为大树,偶尔也会羡慕小草与土地如此亲密,但它们仍然要尽自己的力量去生长,在后天一切可能的条件下努力改变自己。它生命的新价值不能由割草人、伐木人来裁决;芦苇不会因为牧羊人不喜欢它而变成废物。真正的上帝是自己。当我们步入社会之后,我们常常会感到人与人之间的隔绝与孤独,在被不断破坏和摧残的大自然中,我们看到人的邪恶与贪婪。

生命中充满了利己的本能和原始的冲动。它渺小、卑琐、丑陋不堪,我们甚至会失声叫出:人原来是这样的!中国文化历来回避人的灵魂交锋,每当人生陷入良心的骚动不安时,那种几千年遗传下来的自我调适功能便将心理底层的愤懑、幽怨一一消除清扫,表现出非凡的忍耐和平静,中国知识分子从来少有在极度痛苦的精神崩溃后获得自我的超越。当我们身上洒满落日的余晖在雾霭中欣赏群山的瑰丽,当我们在皎洁的月光下倾听大海深沉的呼吸时,我们心头会对人生涌上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难道不正是由于对生命一般意义的否定,才使我们更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对于一切生命更深刻、更博大的爱和依恋。难道不正是因为爱它,我们才会如此勇敢地直面生命的消亡,寻求自我的净化和人格的升华。

生命诚然渺小,但它确也可以伟大;人诚然卑劣,但许多人确也向往崇高。生命在人心中是不可能被否定的,否定的只是故我,人固然在任何时候都有权利否定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方法,但这种否定证明是你的抗争、你的自救,还是你的怯懦、你的逃遁?我想说的是,这两种否定决不是一回事,前一种否定会使你获得新生,后一种呢?也许就将从此使你堕入永久的黑暗之中。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活得“真实”。这种“真实”不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谅解和苟且偷安,而是对人生和现实的真实认识与把握。那时候痛苦不再是生命的消极的反证,而是生命的存在方式和强大的动力。

好了,写得太多了。但愿我的理解没有同你的想法南辕北辙。

祝你顺利!张抗抗

走过列维坦

散文

周树山

朋友送给我一幅画,画面上夕晖透过萧疏的林子照在融冰的小河上,积雪反射着玫瑰色的天光,天空满布着早春黄昏色彩浓烈的积云……朋友告诉我说,这是临摹的一幅列维坦的画。

老实说,这幅画临摹得很草率,很粗疏,似乎缺乏应有的耐心,尤其是天空色彩的运用,没有谐调感,板滞的色块令人沮丧……但是,这幅画浓郁的诗意一下子征服了我。我仿佛咯吱咯吱地踩着松脆的积雪,走进早春二月,站在原野上,呼吸一口甘甜清爽的空气,手抚着坚硬粗糙的老榆树干,忆起了久远的童年……哦,列维坦,这真的就是列维坦的世界吗?从一位画家那里借来一本列维坦的画册,就这样悄悄地走近了列维坦……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不,当太阳还没有落的时候,月亮就已经挂在澄碧的空中了,在它的周围,浸洇着黄昏将逝的胭脂色的天光,大地弥漫着袅袅的蓝雾。你走在草原上,发现在月光下静静站着十几个干草垛;你闻到了干草微甜带苦的香味;你慢慢走近那些干草垛,在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地打量着这梦幻一般的宁静和安谧……倘若你是一个疲惫的旅人,你就会急于扑向那草垛,钻到里面去,耳边响起干草簌簌索索的声音,然后一切都静下来,静下来……你会做一个关于草原和月亮的梦;倘若你是一个割草人,你会坐下来,抽上一袋烟,这月光下草垛的影子遮住你半边脸,然后你披上褂子,扛起芟刀,走开去,走向远方一抹浓绿后的小村;你疲乏而又轻松,心境安然又愉快,你陶醉于大自然母亲怀抱中的和平劳动。或许你不会唱歌,然而和谐的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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