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第1/4页)
金钱上的苦难是没有人能说的,这几日就算他不病也要愁死了。
他摸摸钱,没有说话。
“请给我部分的钱去付七天的住院费━━”我跌在他身边去数钱。
数钱的时候,克里斯无力的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对他笑笑,斜斜的睇
了他一眼。
克里斯又发了一次烧,便慢慢的恢复了。
那几日我不大敢去医院,怕他要问我书的事情。
我在克里斯的房内再去看他的稿件,都是打字打好的,那些东西太深了,文字
也太深,我看不太懂。他写了一大堆。
没几日,我去接克里斯出院,他瘦成了皮包骨,走路一晃一晃的,腰仍是固执
的挺著。
“什么素别再吃啦!给你换鲜鸡汤吧!”我笑著说,顺手将一块做好的豆腐倒
进鸡汤里去。
克里斯坐在老太太旁边晒太阳,一直很沉静,他没有问书的事情,这使我又是
心虚了。
后来我便不去这家人了。不知为什么不想去了。
那天傍晚门铃响了,我正在院中扫地,为著怕是邻居来串门子,我脱了鞋,踮
著脚先跑去门里的小玻璃洞里悄悄张望,那边居然站著克里斯,那个随身的大背包
又在身上了。
我急忙开锁请他进来,这儿公车是不到的,克里斯必是走来的,大病初愈的人
如何吃得消。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全白了。
“快坐下来,我给你倒热茶。”我说。
克里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微微笑著,眼光打量著这个客厅,我不禁赧然,因为
从来没有请他到家里来过。
“这是荷西。”他望著书桌上的照片说。
“你也来认识一下他,这边墙上还有━━”我说。
那个黄昏,第一次,克里斯说匣了他的过去。
“你就做过这件事?”我沉沉的问。
“还不够罪孽吗?”他叹了口气。
二次世界大战时,克里斯,学心理的毕业生入了纳粹政府,战争最后一年,集
中营里的囚犯仍在做试验,无痛的试验。
一个已经弱得皮包骨的囚犯,被关进隔音的小黑房间一个月,没有声音,不能
见光,不给他时间观念,不与他说话,大小便在里面,不按时给食物。
结果,当然是疯了。
“这些年来,我到过沙摩阿、斐济、加州、加纳利群岛,什么都放弃了,只望
清苦的日子可以赎罪,结果心里没法平静━━”“你欠的━━”我叹了口气说。
“是欠了━━”他望著窗坍的海,没有什么表情。“不能弥补,不能还━━”
“有没有亲人?”我轻轻的问。
“郭太太她们━━”接著他又说∶“她们日子也清苦,有时候我们的收入混著
用。”
“克里渐,这次病好不要去下冰了,再找谋生的方法吧!”
我急急的冲口而出。
克里斯也没有惊讶我这句话,只是呆望著他眼前的茶杯发楞。
“你的书,不是印著五十万册已经售出了吗?版税呢?”我很小心的问。
“那只是我谋生的小方法。”克里斯神情黯然的笑笑,“其实一千本也没卖出
去,出版商做广告,五十万本是假的━━”“那些较深的心理方面的文稿可以再试
著发表吗?”
“试了五十多次,邮费也负担不起了━━”“你想不想开班教英文━━”我突
然叫了起来,“我来替你找学生━━”“让我先把你的债还完,南部下星期又可以
工作了,他们付得多━━”“克里斯,别开玩笑,那不是我的钱━━”他朝我笑了
笑,我的脸刷一下热了起来。
克里斯坐了一会儿说是要走,问明他是走路来的,坚持要送他。
知道克里斯只为了研究的兴趣残酷的毁过另一个人的一生,我对他仍是没有恶
感。这件事是如此的摸触不著,对他的厌恶也无法滋长,我只是漠然。
他们家,我却是真不去了。
过了好一阵,我收到一封信,是丢进我门口的信箱来的,此地有信箱而邮差不
来,所以我从没有查看信箱的习惯,也不知是搁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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