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 (第1/4页)
——她自然是不便出席,这些事向来都是蕙娘代表家里周旋,不过,她要蕙娘带上了小如。她要小如替她看看《绣玉阁》的结局,虽说谢舜珲已经给她讲过,但她依旧不甘心。这些日子,她总会静静地,庄重地用力想一想:如今,我有了一出戏。随后,心里便是一暖,脸上不由自主地嫣然一笑。
文绣自断手臂之后,她贞烈的名声便也传了出去,终于,战场上朝廷的军队凯旋而归,论功行赏的时候,皇帝发现那个名叫上官玉的阵亡将领,原来还有个如此有气节的贤妻。文绣就这样被封了诰命,公婆的嘴脸也又变了,要把她接回深宅大院里,可是文绣不肯。她守着这绣玉阁,从春天,直到又一个隆冬。隆冬第三次来临,整出戏也到了最后一折。风雪之夜,门外有人敲门,小丫鬟禀报说,又是一个贫病交加的过路男子。文绣说不便接待,隔着薄薄的门板,来人却又百般哀求。文绣还是把门打开了,于是便看见上官玉站在漫天大雪里。悲喜交加,缠绵缱绻,上官玉告诉妻子:他其实是鬼。文绣说,她知道的。这出戏就这样迎来了结尾,他们终于重逢。
令秧喜欢这故事。
她也去溦姐儿的房里看她——其实,众人说她不疼溦姐儿,这真的让她觉得冤屈。她坐到溦姐儿床边,身边伺候着的丫鬟立刻就不知手脚该放在哪里。她凝视着她苍白的女儿,她知道这孩子若不是因为病中的憔悴,其实已出落得非常秀丽。模样长得像令秧,不过流溢在每个表情之间的那种冷冰冰的媚态,却又像极了川哥儿。好在众人只道是兄妹相像,并没有疑到别的事情上头。她伸出手去,想握住溦姐儿落在被面上的手,却被溦姐儿一皱眉头,就躲开了。这没心没肺的孩子,不知道她只剩下了这一只手么。她辛酸地笑笑:“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溦姐儿不肯睁开眼睛:“夫人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外头凉,夫人还是回吧,别累着了自己。”那一瞬间,她想告诉这孩子,生她的时候,自己经历过怎样的疼痛,恐惧,还有九死一生……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说,溦姐儿总归得从她身子里出来,不管受多少苦,只怪她自己身子不好,溦姐儿又不欠她的。所以她只是说:“你还小,你不懂得,谢先生家里是最好的去处。你夫君不在了,可是没人会亏待你,谢家是天底下最宽容的人家儿——你从别的房里过继一个孩子管你叫娘,女人会受的那些苦你就都不用受了,有的话我不能说得太深,过些年你自己就会明白。”
只是“过些年”毕竟是件太遥远的事情,所以溦姐儿静静地转过了身子,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远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这一年来,汤先生改写过的《绣玉阁》果然演到了不少达官贵人的宅邸。因此,当南直隶总督进京的时候,也少不得兴致勃勃地在看戏的时候跟同席的官员们说起,这出戏原本脱胎于一个真正的节妇的故事,且这节妇偏偏出自他治下的徽州府。据说,这故事已经讲到了礼部尚书那里——据说而已,可是这“据说”已经足够让令秧兴奋了很久。这种怀揣着期盼的日子,过起来,即便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也不是死水一潭,感觉总是粼粼地颤动着,跟阳光一唱一和。
就算是还剩下近二十年的日子要等,似乎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想起老爷刚走的时候,那个度日如年的十六岁的自己——她愉快地长叹一声:你呀,还太年轻。其实此刻的她也并未沉着到哪里去,隔一阵子就会问谢舜珲一句:“依先生看,我真能早一些拿到牌坊?”谢舜珲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说不准,不过我看可以。”往往,隔上一会儿再追加一句。“只要川少爷能早一些考中进士,夫人出头的日子便更近些。”然后他们二人便相视一笑,好像川少爷连着两次会试落第都成了有趣的事情。
可是谢先生已经有一阵子没有音讯了。就连令秧都听说了,这一阵子,州府那边很乱。几日前川少爷从书院里回家,讲起来都兴奋得很——说驻扎在徽州负责收矿盐税的太监实在过分,几年来已经累积了民怨无数——眼下终于有人领着头儿包围了那阉人的税监府,书院里的这群读书人也跟着蠢蠢欲动,事实上,人群聚集之初,那篇被广为传阅的讨伐阉人的檄文便是出自川少爷他们的东阳书院——至于具体是谁的手笔,自然没人肯承认的。
一般来说,令秧把她不能理解的事情,都称为“男人的事情”。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通常微微地蹙一下眉头,也就把那团费解的糨糊放下了。虽说宦官怎么说也算不得是“男人”,只是这些牵扯到了朝廷和文人和百姓的纠葛,那就必然是男人的事情了。也是因为歙县那边太乱了,谢先生多半足不出户,因此,没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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