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第1/4页)

胡荄暴露了许多思想,把不满政府的话,他都说了,回来对我说:“他叫我不要有顾虑,我当然没有顾虑,什么话都说了。共产党不是骗人吗?先叫登记,保证不抓,最后来一个大逮捕。这种手段是没有信用的作法。”

他一说这话,使我想到在1945年秋,“九?三”胜利后,蒋介石对华北汉奸的处理。北京街头出了一个布告,上面有:“凡给敌伪工作之汉奸,但问行为,不论职位,予以办理……”就是不管这个人的汉奸职位多高,只要没有坏的行为就不抓,官虽小,但有坏的行为也要抓。这张布告一出来,90%以上的汉奸没有跑,自己都认为没干什么坏事。结果,戴笠一到北京把汉奸都抓了。汉奸被抓之后,在看守所说:“咱们被那张布告骗了。”

现在呢,这些人响应坦白从宽的号召而自首登记了。如果没有这个号召,有的人早就跑了。胡荄说的话,我同意一部分。昨天还问他有什么意见,今天就枪毙了。这种作法谁也意料不到。这样也好,在最后几分钟才知道被枪毙,减少许多苦恼。如果说要枪毙这个人,头十天就告诉他,这个人有多难过呀。1946年,“南京人民法院”判处汉奸死刑,如判周佛海、绪民谊、林柏生、陈公博等人死刑,都是事先宣判,准许找律师辩驳,最后,才执行枪毙。被宣判死刑,尚未执行,那心情不堪设想。

晚饭,黑窗户才打开,我再一看大街,没有人了。这个大风暴过去了。

晚上到看守所去汇报,我进屋一看,桌子上有张报纸,我想看看,被王所长拿过去,收了起来。王所长与宋所长问我号内的反映,我说:“大家不知什么事,有人猜,是开大会,但不知道什么大会,有人认为枪毙人,我也这样认为。”

别的号犯人害怕把自己提出去枪毙。有人说,这回被抓的都危险。因为抗美援朝一紧张,就要安定后方,所以我们这些人就该倒霉了。

我想到列宁在苏联十月革命后,对一些反革命也施行大镇压,强调安定,毫不留情地杀反动派。现在,中国人走俄国人的路,也是一样。如此说来,今天杀人是按照列宁的作法执行的。自己会不会被杀掉呢?没有把握。比如栗宗元、马尚,他们二人与我一样,分在各监号,给政府反映情况,夜里同时到看守所汇报。我曾对郭科长说:“马尚虽然是中统的工运组长,可是他争取得不错,才判他有期徒刑七年。这次他在第八监号工作,反映情况也很好。他戴一个小脚镣,走路一点一点地挪动,太不方便,给他拿下来,叫他方便方便吧!”郭科长说再等两天。可是哪会料到被判七年有期徒刑的马尚这次又枪毙了!我这个没有判刑的,比马尚还严重的大特务,不也随时有被拉出去的可能吗?想到这,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被一些干部的笑脸所欺骗,应该知道共产党的阶级斗争是无情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知道无情又能怎么办呢?我能对政府人员说,你们别来这一套,你们用完了我就要杀我的。

不能这样说,如果不杀我,我这样说是没有良心的。如果真要杀我,我把这些说出来,干部给我一些好言安慰,最后还是不免一死。我什么也不能说,心也不往这方面想。想一些别的事情,减少自己的苦恼。

5月20号以后,犯人有走的,也有来的,看守所把我调到第一监房,徐克成在第二号监房,邱明瑞在第三号监房,杨文昌在第四号监房,第八、第九没有人,十号沈重担任学习组长。

我迁到一号监房,仍然用“郭依平”这个化名。我到这屋干什么来了,看守战士都知道。这些哨兵都认识我,每逢在号内与别的犯人讲话的时候,哨兵看到也装作没看见。可是有一个班副姓傅,山东人,他对我最过不去,号内不准交头接耳谈话,可我为了要弄清问题,不能死坐着不动啊,我与隔壁的同犯一说话,被傅班副看见了,他对我严厉地批评了一番。我心想,这是故意找别扭。我心中不服,对宋所长说了,宋所长说:“我回头告诉他,你还要继续工作。”

没有几天,刘荣第来了,他是从北京捕获解到长春的。他关到了我这号,此外还有长春市立医院医生丛佩芝、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情报大队副张长青、哈尔滨工大学生门光第、东北大学学生潘澄、中统特务严新汉、现行反革命于宗元,都在我这号。一屋子人。

刘荣第穿一套新布制服,脚上戴着小镣,虽然这种小镣仅比手铐子大一点,但是戴上极不方便,一步只有几寸长,行走不如一般的铁镣。进屋后,让他靠近厕所坐下。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刘荣第”。我马上知道了他,但是他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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