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2/4页)

样,带着对“政变”乱世的深深失望,带着看不到女儿的深深失望,他的生命终结于“*”。

1969年1月23日晨,父亲去世了。那天,河南省政协“斗批改领导小组”开出介绍信,到郑州花园路照相馆放大了一张我父亲的照片。父亲去世,军宣队也不放我,我始终没能去见父亲。又是女儿乔乔替我去了郑州,代我参加了1月26日在郑州的火葬场里开的小小的追悼会。《河南日报》登了“任芝铭先生病故”的消息。那是春节之前,腊月寒冬。他的女儿们,没有一个能去送他。

红卫兵走后,老人问:“是不是政变了?”(2)

抗战时候,我的生母去世时,我们姐妹就都不在家。那年我在家跟母亲分手时,虽然没有想到会就此永别,但总觉得,这烽火遍地之时,不同于以往的寒假暑假,说回就回来,说走又走了。那时抗战已全面爆发,母亲也要为国出力,捐了些戒指、耳环支持抗战,还在家里请了很多妇女,给前线士兵做棉鞋棉袜子和耳暖子。母亲随父亲走过一些地方,多受父亲和二姐影响,因此不是一个视野狭窄的家庭妇女。自从我二姐夫孙炳文被害之后,她就恨蒋介石。她把二姐的几个儿子抚养起来。孙泱、孙济世、孙名世的生活和读书,主要都是她出钱供给的。而且,她想让我也走二姐那条路。母亲痢疾十几年了,父亲出门总带回各种各样的药,但总无效。这时,她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姐姐们又都不在。看着她瘦弱的样子,我放心不下。但她说:“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在家待着也就没出息了,别光惦记娘,出门去吧。”

回想起来,最后那次,母亲可能已经预感到,那一别,就是永别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六妮儿,现在你出门,是去抗日,是为国。兵荒马乱的,娘的身体又不好,不知道咱娘俩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她拿出个翡翠戒指,说:“娘这儿有个戒指,跟娘多年了。娘把它给你,留个纪念。”我心里难过,说:“娘,我不戴那个。我会回来的。”母亲说:“戴不戴的,留在身边。哪天你想娘了,就拿出来看看。”我鼻子一酸,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哭起来:“娘!我不去了!我永远和娘在一起!”母亲轻轻拍着我说:“这孩子,又说傻话了。人家剧团还等着你呢。你去演剧,是抗日呀,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将来,你能跟你二姐到一起去,娘就放心了。要是哪天你和姐姐不在一起了,你一定要自己照护好自己。”就这样,我收起了戒指,带上父亲给我的《关帝诗竹》拓片和线装《唐诗三百首》,还有我喜欢的《拜耳钢琴曲》,离开了家。

没想到,几个月以后,母亲就去世了。我们姐妹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只有父亲守护着她。父亲后来告诉我,母亲最放心不下我,临终前她叮嘱父亲,叫他一定让我和二姐走同一条路。父亲送我去延安,也是在了结母亲的心愿啊。就这样,我随着父亲远上陕北,永远地离开了母亲。

三十年后,父亲去世时,我们姐妹还是没有一个在身边。早在“*”前好几年,我和大姐、三姐就相约已定,1969年,我们三姐妹和孩子们,还有二姐的孩子们,所有家人一起去郑州,为父亲做一个隆重的百岁大寿。没想到,“*”乱世,寿礼成了葬礼。

我只能见到父亲的骨灰。半年后,下乡麦收结束了,军宣队才批准我去郑州。我的继母朱氏婶到火车站接我,见面就抱着我哭起来。那时,朱氏婶已经被赶出了父亲原来的房子,住进一间很小的平房。她告诉我:“你爹一死,他们就不让我住大房子了。”小平房里只挤着一床、一柜、一桌、一凳,桌上放着我父亲的骨灰盒,日夜放在那儿。她每天擦。我劝她把骨灰送到陵园去,她哭了,说:“你不知道,她六姐,你爹在这儿跟我做伴儿,陪着我。他要是走了,谁跟我做伴儿呀?”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回北京后我跟三姐说起,三姐也落泪不止。后来,朱氏婶还是听了我们的意见,跟省里说了,把父亲的骨灰送进了烈士陵园第一室。当时省里还在烈士陵园举行了一个骨灰安放仪式,很郑重。

继母朱氏一直对父亲很好,对我们姐妹也很好。我出国工作时,她想让我把孩子送到郑州,她代为照管。以前父亲来北京开会时,带着她在新侨饭店、民族饭店、前门饭店都住过。公社化后,粮食紧张,她在饭店吃饭时,就悄悄把桌上剩下的馒头攒起来。她陪父亲来家里看我时,就给我带来包馒头。那年头,我真想馒头。看见馒头,高兴极了。朱氏婶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父亲去世后,她非常孤独,怀念我父亲,经常哭泣,哭得眼睛快瞎了。1970年,我接她到北京,住在我家,服侍她到同仁医院、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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