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 (第2/4页)

他觉得这种说法多少显得有些虚荣,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信仰。)。

门轻轻打开,小郑抓着一只咬过几口的苹果走进房间。刚刚他站在审讯对象的背后,进行到一半时他悄悄离开。他没有拦住他,他猜想那是要去向南京发通报。

“看过笔录啦?”他问。

“刚看完。看起来我们猜得不错,他们都被蒙在鼓里。”

郑云端虽然是调查科安插在小组里的专职监察人员,可他们俩相处得很好。那是因为他曾南谱很坦率。他懂得如何与年轻人打交道,他从前确实在大学里当教授。

“沉重的一击——”小郑站在桌边发表评论,语气像是学生演剧的旁白员:“他正受到信念动摇的煎熬。假如他感到迷茫,我们就应当趁胜追击。不给他重新建立防线的机会。”

“再等等,我们要让他好好想想那些证据。你可以拿几份报纸给他看看。”

“时间很紧,明天要通知法租界警务处。最迟后天上午,我们要把他交给巡捕房。”

“暂时不交。我希望案子在我们手里水落石出。”他此刻还想不通巡捕房为什么不相信他的观点,巡捕房为什么要坚持认为这是共产党的行动组织。他怀疑其中另有意图。

“他们为何如此确信这是共产党?”他轻声说,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小郑那里有答案。

小郑把苹果咬得嘎吱响,还剩下很大一块就扔进纸篓。他私下认为年轻人对待食物的这种作风缺乏教养,可他又把这看作一种小小的、也许还让别人松弛的坏习惯。

“很简单——”小郑说:“那可以证实他们一贯以来的观点。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不断相互争斗,相互报复才把租界搞乱的。也许那位少校还想立一件大功,也许他想把案子留在政治部手里,也许破获一个赤色恐怖团伙可以让他的殖民地服务履历变得更好看些。听说法苏两国最近关系很紧张。关闭贸易代表团,驱逐外交官,禁运。我听说如今苏联的头号敌人从伦敦换到巴黎。”

“这是个很好的说法。你可以就此写一份分析报告。因此绝不能轻易把他交给租界巡捕房。这是个阴谋。”

“这是帝国主义的阴谋。”小郑替他加上一个修饰词,让句子显得更加义正词严,让假想中的那份报告更符合南京政客们的阅读习惯。

“你可以去找他谈谈,你们都是年轻人,容易沟通。事实摆在那里,他受人蛊惑。只要他开口,我们也可以帮他说话。我们可以在笔录上稍稍做些改动,有些事可以算在别人头上。我们甚至可以教他一些说法,好让他在巡捕房眼里变成一个受人蒙蔽的迷途羔羊。如果他果真愿意替我们做事,我们还可以不把他交给巡捕房。他可以去参加训练班,他甚至不用去感化院。我相信年轻时思想左倾的人,将来都是可造之材。如果二十岁时他看不见社会不公,那他一定是个麻木不仁的小混蛋。”

他并不担心郑云端会拿这些话给南京打小报告,党务调查科的人都是革命理论的行家,从科长到打字员个个都学习共产党的会议报告,他敢说,南京那间档案室里收藏的共党理论文件比他们中央局自己的还多,他们自己那些早就为预防搜捕而烧得七零八落。

四十

民国二十年七月一日晚八时十五分

小薛越来越觉得自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收场。他自己搅成的这一团乱麻,都怪他总是不想让任何人失望。可难就难在,这里头有一两个人他实在不想让他们受伤害。而他此刻觉得这伤害越来越逼近,他都无法向人家发出警告。他沿着薛华立路警务处大楼那条紧邻围墙的窄巷朝楼梯门走。

他在皮恩公寓吃过午饭才出来。他明显感觉到特蕾莎越来越爱他——其进展的速度和节奏竟与冷小曼暗合。她现在并不急于和他做爱(他觉得这说法既顽皮又自相矛盾),反倒是喜欢跟他说话。可他害怕的就是说话,他觉得一切都是乱说话造成的。今天上午他们就几乎什么都没做。几字——的意思是说,她只让他放进去一半,而另外那一半——她从两人紧贴的腹部间隙伸进去一根手指头,绕着圈刮弄。当时她正追着他问,要他答应带她去广东乡下,去他老家看看。因为先前他在给她说乡下那种用竹子做的床榻,睡醒之后面孔会像刚蒸熟的花糕,刻着一格一格的印子。她则把她自己记忆中的农庄告诉他,奶牛,骡马,干草仓库,整整半年都是个大冰块的沼泽池塘。

他有好一阵都神思恍惚,太阳一直照到他的腋窝里,照在特蕾莎的肩膀上。他觉得轻松自在,浑然忘却所有烦恼。可到吃饭时她又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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