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页)

“什么佳话美谈,半年前发生的案子,半年后再去查,有几成把握查出真相?半年前失踪的人,半年后再去追寻,只怕尸体都找不着了。半年前发生的灾情,半年后再去处理,灾民全都死光了。半年前要纳的粮交的税,半年后再去催讨,国库早空了。半年前断的桥,塌的路,半年后再去修,百姓会添多少苦难?”卢东篱淡淡道:“一方为官,唯诚唯勤,而不是靠什么天才本领,自己给我好好想想。”

卢东觉闷闷地低下头,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燥,为什么他的想法,不管什么,哥哥总说是错的,为什么那么多他所期待,他所以为会发生的事,结果全被否定,为什么他所向往他所敬佩他所以为最不起的事,哥哥看来,全都不过如此。

年少的大男孩,第一次发觉,现实的世界,原来,如此容易让人失望。

卢东篱见他神色黯淡,也觉得自己这般打击一个少年对未来对人世对官场上正义的美好向往太过份了,便笑笑道:“快休息去吧,养足精神,明天还要处理案子呢。”

“审案子?”卢东觉立刻激动地抬起头。少年的心,容易沮丧,却也更容易激昂,审案子啊审案子,所有青天大老爷的故事,都离不了审案子啊。

“是啊,今天处理了这么多积压的公务,明天也该处理积压的案子了。咱们这小县城,可没那么多牢房,安置那么多没审没判的犯人,也没那么多口粮养闲人啊。”卢东篱忍着笑,看着小弟两眼大放精光,第一次觉得,年少,真是一件让人无比羡慕的事。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 开释

次日新任县老爷第一次升堂,处理积压公案,不但卢东觉兴奋莫名,随侍在侧,就连满县百姓,也齐来看热闹。

然而事实让卢东觉再次失望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冤屈,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恶霸,狠心的坏蛋,更没有公堂上的争斗,分说,严刑,辩论。

连着几堂审下来,根本无惊无险无甚可说的。

基本上都是穷人的小案子,或是街坊打架,或是家贫偷窃,或是欠租难交罢了。

人人上来都是供认不讳的,最多跪在地上喊几声,求大老爷慈悲。

卢东篱或罚或判,或放或责,或枷或打,一一处理下来,速度也是极快。随着堆在桌上的案卷神速减少,衙门里关押的人犯,一一划去名字,站在大老爷身后的卢东觉已经无聊得要打瞌睡了。

幸好这时卢东篱随手翻开压在最下头的一份案卷,漫声念道:“风劲节催租打死人命……”

卢东觉精神为之一振,立刻睁大眼睛,集中注意力。啊啊啊,这可是个大案子,得好好看看大表哥怎么判,好好学习,好好记下,将来我当了青天大老爷,可就用得上了。

风劲节的案子虽然已经认罪画押,但杀头大罪,例来要府衙审核,刑部勾决,才算最后定论的。因上头的官一直压着没办,所以这案子到目前还算是未结之案,卢东篱身为县令,依然可以再次审问,甚至不能算是翻前任的旧案。

他在公堂上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招原告到堂。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再问一遍原告供词,再把风劲节从牢中提出来,看他有何分辩,然后根据双方的证言,再传召所有相关人审问。可是没想到,原告李氏一上堂,说出来的话,就让他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原来,风劲节从来善侍佃户。他的田地收地租子本来就少,而且哪家佃户家里有什么意思外,他反倒令人时常出钱相助,他的佃户都暗中称他做菩萨,大善人。那李氏死了丈夫,本来是没想告风劲节的,但一个无知妇人,又哪里禁得起县令的催逼,再想到家里没了壮劳力,留下孤儿寡妇,无法生计,县老爷答应让风劲节赔他们大笔银子,以便家人活命,她这才答应了诬告风劲节。可谁知道,刘铭没能如意敲诈到风劲节的银子,哪里还肯顾他一个种田妇人的死活?不但不给银子,反怪她在堂上语无伦次,上了风劲节的当,坏了大老爷的计划,暗中又叫下人把她打骂了一番,赶回田里去。

回到田间,所有地佃户农人,都不再同她家交往。眼看她孤苦无依,也没有人帮上一帮。人人见了她便要啐一口,骂一声忘恩负义。

眼看着无路可活,她只想抱着儿子去跳河。万没想到,风劲节的管家亲自上门,说是风公子亲口吩咐,她家死了男人,减免三年田租,又留下一笔银子,给她做治丧之费。除此之外,风家上下人等,没有说过她一句,骂过她一声,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已然将她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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