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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的是贫困又来临了。他感到这股凉气已紧靠在他身边,紧靠在他背后。长期以来在那些苦恼的日子里,他早已中止了他的工作,而中止工作正是最危险不过的,这是一种习惯的消逝,容易抛弃而难于抓回的习惯。

尤如适量的镇静剂,一定程度的梦想,是好的。它可以使人在工作中发烧、甚至发高烧的神智得到安息,并从心灵上产生一种柔和清凉的气息,来修整思想的粗糙形象,弥补这儿或那几的漏洞和缝隙,连接段落,并打磨想象的棱角,但过分的梦想能使人沦落下沉。从事精神工作的人让自己彻底从思想掉人梦想,必遭不幸!他自以为进得去就随时出得来,并认为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区别。他想错了!

思想是智力活动,梦想是妄念活动。以梦想代替思想,就是把毒物和食物混为一谈。我们知道,马吕斯正是从这里开始的。狂热的恋情忽然出现,并把他推到了各种无目的和无基础的幻想中。他出门仅仅为了去胡思乱想。缓慢的浸染,喧哗而淤积的深渊,并且,随着工作的递减,需要增加了,这是一条规律。陷入梦想状态的人当然是不节约、不振奋的,懈怠的精神经受不了紧张的生活。坏处或好处都在这种生活方式中,如果慵懒固然有害,那么慷慨却是健康和善良的。但是不劳动的人,穷而慷慨,那是不可救药的。财源枯竭,花费猛增。

这是一条走向绝境的下坡路,在这点上,最诚实和最稳重的人也能跟最软弱和最邪恶的人一样往下滑,一直滑到两个深渊中的一个里去:自杀或犯罪。

经常出门去胡思乱想的人总有一天会出门去跳河。

过分的梦想能使我们变成艾斯库斯或利勃拉①这类人。马吕斯眼望着那个望不见的心上人,脚却在这条下坡路上一步步慢慢地往下滑。我们刚才描写的这种情况,看来似乎奇怪,其实是真实的。那个形象不在眼前却在心底的黑暗处发出光辉,它越消逝,就越明亮,愁闷阴郁的灵魂老看见这一点光明飘在天边,这是内心的沉沉暗夜中的一点星光。她,已成了马吕斯整个心灵的依托。他不再思考别的事情了,他昏昏沉沉地感到他那身旧衣服已不可能再穿了,那身新的也变旧了,他的衬衣破了,帽子破了,靴子破了,也就是说,他的生命也破烂了。他常暗自想:“只要我能在死之前再见她一面!”

①艾斯库斯(Ecousse)和利勃拉(Llbta.).当时两个年轻诗人,七月革命时曾参加巷战;一八三二年他们在一出戏剧演出失败后自杀。

给他留下的唯一甜美的念头,就是她曾爱过他,她的眼睛已向他流露了这一心事,她虽不认识他,却了解他的心,或许现在在她所在的地方,无论这地方多么神秘,她仍爱着他哩。谁知道她不也在想他,正如他想她呢?每一颗恋爱的心都有这么一种不可言喻的时刻,在只有理由感觉痛苦的情况下,却又会隐约感到一种欢悦心情的惊扰。他心里有时想道:“这是由于她的思想向我飞来了!”然后他又加上一句:“我的思想也应当能向她飞去。”这种幻想,这种使他过后频频默认的幻想,果然在他的心灵里倾注了一 种类似希望之光。他时断时续地,尤其在那易使人苦苦思索并感到怅惘的夜晚,拿起一叠白纸,专把爱情灌人他头脑里的一些最纯洁、最空洞、最超越的梦想随意写上去。他称这为“和她通信”。不应认为他的理智是紊乱的。正相反,他虽失去了从事工作和向着一个固定目标循序前进的能力,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通达和正直。马吕斯常以沉静、现实、奇异的眼光看待他眼前的事物,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他对一切,常以诚实的失落心情和天真的无私态度作出中肯的评价。他的判断,几乎甩开了希望,高超而出众。

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中,任何事物都逃不过他,瞒不了他,他时时在发现人生、人类和命运的底蕴。这是一个由上帝赋予的经得起爱情和苦难的灵魂,它哪怕在煎熬中也依然是快活的!凡是未曾在这双重的光里观察过世事和人心的人,都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看真切,什么都看不懂的。

在恋爱和痛苦中的心灵是处于卓越的状态中的。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但没有任何一点新的发现。他只觉得剩下来要他去度过的凄凉日子随时都在缩短。他似乎已清楚地望见那无底深渊边上的峭壁。

“怎么!”他常这样想,“难道在这之前,我就不会再遇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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