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 (第3/4页)

走。”但他依然躺着,沉思默想,苦苦追忆。然后他

站起身来。 “身体强壮,感谢上苍! ”他念叨着,泪水不觉涌上眼际,但同时在微笑。

他这时本想离开,但忽又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帽子和手杖,因为他感到两膝直不起

来。“哎哟! ”他想, “这可不行!我本该正好在十一点钟回餐厅听报告。到这儿散一

会步挺不错,但看来也有难处。嗯,嗯,我待在这儿可不成。我躺的时间久了,身

子有些发麻,活动一下也许会好起来的。”他再试图挺起身子走路,费了好大力气才

能跨步。

他出来时情绪高昂,可回院的路上却垂头丧气。他不得不几次三番在路边休息,

因为他感到脸上骤无血色,额上直冒冷汗,心头怦怦乱跳,连气也喘不过来。他好

容易顺着蜿蜒的山路走下坡来,但当他走到疗养地旅馆附近的山谷时,他清楚地感

到精力不济,无法徒步走完通往山庄疗养院的这段路程,这一带又没有电车或出租

马车,正好这时有一个人驾着一辆载空箱的骡车驶向“村子”,于是恳求他让自己坐

上。他和驱车人背靠背坐着,两条腿从车上耷拉下来。他随着车身的颠簸,身子前

后摇晃,脑袋上下摆动,昏昏欲睡,路人都怀着好奇的同情心盯着他看。他乘到铁

轨交叉处下车,付了钱后(他不理会究竟付多少),就急匆匆地、冒失地爬上返往疗

养院的公路。

“先生,快些, ”那个法国门房说。 “克罗科夫斯基大夫的讲演会刚刚开始。”汉

斯·卡斯托尔普把帽子和手杖挂在衣帽架上,咬紧牙关,匆忙而小心地从人群中挤

过去,穿过半开的玻璃门,走到餐厅。这时病人已成排地坐在椅上,而在右面狭窄

的一隅,克罗科夫斯基身穿一件大礼服,正站在一张桌子后面讲演,桌子上面盖着

一块台布,放着一大瓶水……

分析

幸亏在门口附近的角落里有一个空位。他从侧面悄悄地溜到这个位子上,装出

一副早已坐在那儿的样子。听众们的眼睛只是盯着克罗科夫斯基大夫的嘴唇,对他

本人却并不怎么注意。这也挺好,因为他的脸色实在难看。他的脸白得像一匹麻布,

衣服血迹斑斑,仿佛刚干过杀人的勾当。当他坐下时,前面一个娘儿不由掉过头来,

用细小的眸子打量他一下。他认出这是肖夏太太,心里老不痛快。真见鬼!难道他

连片刻的安静也享受不到吗?他满以为在到达目的地后,能安安静静地坐下休息一

会,现在却不得不紧挨在她的身边。在其他场合,他要是凑巧遇到她,本来可能十

分高兴,可是此刻他已精疲力竭,她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只能使他的心情更加沉

重,在整个讲演过程中连气也透不过来。她是用普里比斯拉夫那样的眼睛瞅着他的

——瞅着他的脸,他衣服上的血迹。她的目光大胆泼辣,咄咄逼人,跟随手砰地关

上房门的那种女人的气派十分相称。

她的举止多粗鲁啊!她完全不像汉斯·卡斯托尔普在本乡交往过的那些女人,她

们就餐时顾盼同桌的男士,身子也坐得端端正正,说起话来也是一字一句,慢条斯

理的。肖夏太太懒洋洋地把身子陷在椅子里,背部拱得圆圆的,肩膀垂向前方,甚

至脑袋也往前伸,连后颈的脊椎骨也从袒胸落肩的白衬衣上明显地露出来。普里比

斯拉夫的头部姿态和她一模一样,不过他是一个模范学生,博得大家的尊敬(尽管汉

斯·卡斯托尔普向他借铅笔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肖夏太太呢,显而易见是一个

疏懒而不拘小节的人,她大声关门,瞧起人来大胆而无所顾忌,这一切恐怕同她的

疾病有关。这种放荡不羁的作风固然不值得尊敬,却也有说不尽的好处,年青的阿

尔宾先生对此还引以为豪呢……

汉斯·卡斯托尔普坐在那儿呆望着肖夏太太的皮肉松弛的项背,思绪纷乱。现

在他头脑里已没有什么思想,而像陷入了一片梦境,耳际只朦朦胧胧地响起克罗科

夫斯基大夫拖长的男中音,大夫发得软软的R音像是从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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