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汉王骄狂金陵闹鬼 解缙放才长江沐浴(2) (第1/3页)
一个多月前,铁索锒铛、项带黄枷的解缙被押进了俗称天牢的锦衣卫大狱里。从交趾被带到南京,两个月下来,他明显地瘦了,圆圆的大脸拉长了,纸一样苍白,明亮而深邃的目光再也找不见了,表情木讷,死气沉沉。二十年前那少年进士初入仕途的壮志,四五年前身为阁臣、宠臣、翰林学士、编修《永乐大典》的风采以及远在交趾、忽复乘舟梦日边的幻梦都随着锦衣卫缇骑的到来而彻底幻灭了。
天底下第一号诏狱几乎让他尝遍了人生所有最残酷的磨难,想着那一间间阴森的刑室,想着那一幕幕惨烈的刑罚,连他自己都弄不清他这样一个矮小文弱的书生是怎样挺过来的。 一想起那些虎狼一样的刑具,那些判官一样的狱卒,还有锦衣卫使纪纲那个面目狰狞的猴 脸,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无比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仰天长叹,涕泪纵横,阅月间骤然 灰白的、满是尘垢的鬓发散乱地垂到脸上,如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苍老孱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要把他击倒了。
解缙入狱之后,翰林院旧友杨士奇、黄淮、邹缉等几个人出钱买通狱卒看了他几次, 因是皇上钦点的要犯,又有纪纲得了汉王授意盯着,收了钱的狱卒一点不敢造次,见也是蜻蜓点水的一见。妻子和儿子祯亮只被允许来过两次,也不得不来去匆匆。
自从纪纲要走了所谓“口供”、天牢里多了一些熟人,他的皮肉之苦虽比过去少了, 但更大的精神之苦却接踵而至,来自各监号的咒骂声如夏日的苍蝇蚊子一样不绝于耳,狱卒们根本制止不住。他们骂他死到临头还要拉一堆垫背的,骂他为什么没有死在交趾的瘴气里。李至刚骂得最凶,恨得牙根痒,戳戳点点,恨不能一下子剥了他的皮,解缙听着听 着就听不见了。他的心里有一杆秤,这些被他牵进来的人,不是过去陷害过他的,如李至刚;就是平时交往极差、总恶目相向的;要么就是在他昏死之际,狱卒们做好口供抓住他 的手按上了手印。所以,有些人,他也不知他们是怎样进来的。总之,当年修《永乐大典》 时的副总裁、主编们,只要和他近的,只要在太子身边的,几乎都被卷了进来。只有那些 到了皇上身边、另有他用或干脆回到山乡僻野的,才没有被网住。
因为受刑,他的手肿得老大,连吃饭都费劲,可惜了那一手秀丽遒劲、堪称大明第一 的小楷,再也写不出了。被捕前,他的“凿赣江以通南北”的折子刚刚递上,那一手精妙 绝伦、堪称书法大家的楷书,那一份身处江湖、心忧国事的夙愿,也没能救他于点滴,就将成为他这一生处江湖之远的绝唱了。
他的浑身上下已没有几处好地儿,伤口化脓带来的恶臭弥漫、充斥着这个不大的狱舍。 这些天,他昏昏沉沉,总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但心思却异常活跃,总想起过去,想起初入翰林、把酒临风的酣畅痛快,甚至连儿时已经模糊的情景都清晰地展现出来。那是多么惬意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啊!假如再有一个八岁,他还会一路高歌地选择学而优则仕的举人、 进士吗?也许还会,身不由己。
狗洞一般大小的狱窗投进了一丝月光,清粼粼的,他想,这月光也一定洒在了家乡的小河上,河水一眨一眨泛着银光,不知不觉,河面传来了父子三人的笑声,那么远,又那么近!
八岁那年,父亲解开带着他和哥哥解纶到河边洗澡,六十多岁的父亲,手脚已显笨拙,连脱衣这个重复了一辈子的动作都显得僵硬而迟缓,十一、二岁的大哥解纶手脚麻利地帮他把外衣挂在树枝上。老人家抬眼望了望这棵一人多粗的枝繁叶茂的古树,又看看两个儿子,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若有所思,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定,望望树枝上的衣服,捻着长髯,心生感慨,抑扬顿挫、自言自语:“千年老树为衣架。”
“万里长江作浴盆。”解缙已光溜溜站在父亲眼前,挺着脊梁,仰着头,稚气地应声作答,大气到天房地床,一副就要到长江击水的架势。大江就这样被他从几百里外扯过来, 任性地糅进他的生命中。是时,大明才在长江尾的南京建国,一句联语,让老父惊讶,自己的幼子将来是否有浪遏飞舟的运势?
眼前的这条小河叫吉文水,是赣江的一个支流,汇入赣江后注入鄱阳湖,流入长江。 小儿子开口就以长江对老树,可见,缙儿不仅对诗词文赋信手拈来,对山川地理也是相当熟识的。一副联语,仿佛已让他看到了儿子的前程。
“万片新叶缝霓裳”,片刻工夫,解纶也对出了下联。大儿子解纶的对句虽然工整, 却远没有解缙所对的大江浴盆的宏大气势,一个新叶,一个长江,两个人的心胸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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