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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還是一遍遍地彈《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黑夜、醫院、老伴、冠心病、攜手、無能為力、死別、鬆掉的琴鍵、你離開的事實。

林序有點想哭,他對霍鈺成說:「我們走吧。」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林序回頭看了一眼老人,他還在彈那首曲子,他是在逃避事實?還是在銘刻事實?林序不知道。

林序將頭轉回來,問:「舒服點了嗎?」

霍鈺成說:「已經不難受了。」

「那就好,你見過街頭鋼琴嗎?」林序的話題跳躍得很快,正當霍鈺成想回答的時候,林序已經自顧自說下去了,「我去南城的時候,在市中心見過一架,那個時候是下午,很曬,我跟洛可嘉躲在陰影下吃雪糕,看見有個老人坐在了鋼琴凳上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他的屁股會不會被燙掉一層皮。」

「那天好像是周末,雖然熱,但是街上人挺多的,人多肯定就會吵鬧,環境很喧囂。但是等老人開始彈鋼琴的時候,琴聲好像將人群的講話聲隔離了,耳朵捕捉到旋律,世界就安靜下來了。我不知道他在彈什麼,是我沒有聽過的曲子,甚至可能是他自己作的。我看著他,聽著他彈的曲子,有種很奇妙又很恍惚的感覺,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覺得人類的語言應該是音樂。那天真的很熱,我看見老人衣服的背面都濕透了,但是他很快樂,我也很快樂,快樂到雪糕在手上融化都不知道。」

「可是……我那天有多快樂,現在就有多難受。同樣是鋼琴,同樣是老人在彈琴,可是完全不一樣,哪怕他們彈的都是你離開的事實,那種感覺也是不一樣的。那個時候我覺得音樂是人類的語言,但我現在想說的是,音樂是情緒的語言,喜怒哀樂,愛恨嗔痴,沒有什麼是音樂不能表現出來的。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門不需要學習也能聽懂的語言,因為至情至性,所以是最簡單的語言。」

林序說:「我也想去彈街頭鋼琴了。」

霍鈺成臉上的妝還未卸掉,他的瞳孔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將林序的身影溺在其中:「我知道哪裡有,我帶你去。」

林序想去,又不想霍鈺成那麼勞累:「可是你今天跳了一跳的舞,明天下午還有演出,你需要休息。」

霍鈺成好像沒聽見,街上沒什麼人,他牽起林序的手:「街頭鋼琴離這裡不遠,我們走著去。」

林序只猶豫了一瞬,便反握住霍鈺成的手,跟著霍鈺成走了。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跟霍鈺成說:「我以前看過一個問題,問的是『你最信任一個人的表現是什麼樣的』,最高贊的回答是『我跟他出門可以不用帶手機』。我看的時候覺得挺有道理的,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手機就是命,都可以不帶手機跟別人出去了,肯定就是信任到骨子裡面了。但後來我覺得,這雖然是信任的表現,但距離『最』字還有很遠。你知道我想到的最信任的表現是什麼嗎?」

霍鈺成想了想,問:「可以閉上眼睛跟他過馬路?」

林序瞳孔倏張:「你會讀心術?」

「因為我之前看過這個問題,也想過這個問題,這就是我的答案。」

「沒錯,我想到也是這個。不帶手機跟一個人出門,雖然表現得很依賴,但其實也沒有什麼,沒有網絡,沒有錢,沒有聯繫別人的方法,其實都沒有那麼恐怖。找路人,找警察,找政府,都能解決沒有手機這個問題,就是麻煩了點而已。但閉著眼睛跟對方過馬路,就等於將性命交到了對方的手上,生命是多麼寶貴的東西啊,連命都可以交給對方,於我而言,這才是最信任的表現。」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了?」

「就是剛剛過馬路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我就想著,要是閉上眼睛,我也不會害怕,因為牽著我的人是你,因為我全身心地信任你。以前我還不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想過,以後我要是有了想要廝守終身的對象,那麼這個人一定就是能讓我閉上眼睛過馬路的人,我找到了,我真是個幸運的人呢。」

林序等了一會,沒等到霍鈺成說話,他側過臉,有點擔憂地問:「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

「如果哪一天,你讓我睜開眼睛走到車來車往的馬路上,我想我可能也是會向前走的。」

不是閉著眼睛過馬路,那種全身心的信任和存在但不明顯的恐懼,而是睜開眼睛去撞車,他或許也會往前走,僅僅是因為林序讓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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