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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一祁突然之間清醒了許多,似乎也想起叫他來的目的,在他離開病房前忽然沙啞著開口:「我不是不愛你。」

陳南鶴陡然停步,背對他站住。

「尚智遠王櫻他們從來不是我的選擇,我一直希望是你。」尚一祁聲音虛弱,卻足夠清晰,「可你天生性格軟弱,性情不穩,我以為摔摔打打就會成長,你就會從他們口中的瘋狗變成一匹狼,我也是這麼長大的,但我撐住了,我贏了,你為什麼不行?你為什麼就自暴自棄?」

隔了一會,陳南鶴才在凝滯的空氣中慢慢回頭,那張臉並沒有什麼變化,問:「你的意思是,這麼多年你縱容他們作惡,其實是在鍛鍊我了?」

尚一祁仰頭看他,默認。

「為什麼呢?這麼煞費苦心的。」

「我希望你能證明你配得上。」

陳南鶴忽然笑了,像是大人聽到孩子講了個天真愚蠢的笑話一般:「配得上什麼?你的位置嗎?還是當你兒子?」

尚一祁似沒料到陳南鶴的反應,露出些驚詫和猝不及防。

而在他罕見的慌亂中,陳南鶴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低頭看著他,思忖片刻後,決定說出那天在湖邊與他妻子分享過的一番話:「沒錯,我確實曾經非常想得到你的認可,我崇拜你,把你當做榜樣,把得到你的肯定作為人生目標,現在告訴你也無妨,小時候哪怕被你除名遺棄,我心裡也渴望能再次得到你的接納,為了這些我做了很多努力,可我怎麼做都不對。」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相信我的忠告,卻永遠相信別人對我的詆毀,我從不奢望你的鼓勵,可你永遠知道怎麼在我最得意時用一句話摧毀我,然後興致盎然地欣賞我的頹敗。」

「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不,應該說你也錯了,你不是想證明我配得上,你是想證明我配不上。」

「在你心裡,你恨不得我把自己活成一堆爛泥,由此證明你最初遺棄我是對的。」

「所以,我怎麼努力都沒用。」

一氣呵成說到這裡,陳南鶴戛然而止,收住了那天在湖邊他對左穎說過另一番話。他知道尚一祁這麼多年或許多少對遺棄他抱有悔意,可他太自負了,太驕傲了,他不願意承認他做錯了選擇,所以就一次次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證明陳南鶴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瘋瘋癲癲的人生污點。

陳南鶴絕不會對他說出這番話,他不會暴露出絲毫對他的理解,他們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他要讓他帶著廉價的悔意獨自過餘生。

尚一祁猛地閉上眼睛,他意識到風箏徹底飄走了,而對於已經抓不到的東西他從不留情,再睜開眼睛後,他瞬間恢復一貫的薄情,眼神凜凜示意他可以離開。

陳南鶴瞭然,最後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許是醫院裡冷氣開的太重,陳南鶴大步投入夏日傍晚西二環的洶湧街道,蒸騰的熱氣瞬間激活他已經凝滯的血液,周身溫暖又舒適,緊繃著的神經也恢復如常,而後猛地,他看了眼手機意識到要遲到了,今天車讓左穎開走了,高峰期的路況打車更不靠譜,他轉頭埋進人流擁擠的二號地鐵線。

緊趕慢趕來到東四環的商場時還是比約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鐘,他本來想坐直梯直接去頂層餐廳,路過一家名牌店時猶豫要不要買個禮物賠罪,又罵自己簡直俗不可耐,人家小左現在是准名牌大學生了,可不吃這套了,家裡那些閒置的她都掛在二手網站了,以為他不知道呢。

可到了頂層,陳南鶴見到他老婆一人等在餐廳門口,抱著個包悶悶地筆直坐著,海藻長發下的小臉顯然不太愉快,他起初以為怪自己遲到,清清嗓子大步過去繞著人家一頓表現,左穎卻更不耐煩了些,隨手把包扔給他,說手機沒電了去掃個充電寶。

陳南鶴還在回想到底哪裡不對勁,恍惚一低頭,一開始沒主意,反應過來後直愣愣看著左穎的敞口托特包,心跳驟停,眼睛都要瞪出來,大腦嗡地一下炸掉後一片空白。

他看見他老婆的包里躺著一個嶄新的粉紅色包裝的驗孕棒,他再三確定了,確實是一次性驗孕棒。

整頓飯陳南鶴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麼,看似如常吃飯聊天,魂兒早就沒了,身體器官和大腦系統徹底分家各自運作。

比如他切了一塊牛排,嘴上機械地關心對方上周考完的成考考試:「成績什麼時候出?」

可他根本不想問這個,滿腦子咆哮的都是她為什麼買驗孕棒?是自己用的嗎?那玩意沒有別的用途了吧?冷靜冷靜,也許她是買著留著以後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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